那廟宇破敗不堪,殘垣斷壁間生滿了雜草,唯有正殿那尊斑駁的山神像,還依稀可見昔日的輪廓。
他每日里除了必要的打坐,便是清掃庭院,修補破損的門窗,或是去附近的山林中采集野菜果腹,日子過得清苦而規(guī)律,如同一個真正的苦行僧。
他的氣息愈發(fā)內(nèi)斂,那身墨褐色僧衣仿佛與這破廟的陰影融為一體。
他不再刻意去尋找若離的蹤跡,甚至不曾再踏入那座城池。
但他知道她在那里。
這份知曉,如同在他那冰封的心湖深處,埋下了一顆永不熄滅的火種,提供著一種冰冷而恒久的支撐。
偶爾,他會站在廟外的高處,遙望著城池的方向。
春日淡薄的陽光照在他清癯冷峻的側(cè)臉上,那雙琉璃眸深邃如古井,映不出絲毫天光云影,只有一片沉寂的、固化的執(zhí)念。
他不再去思考這份執(zhí)念的對錯,也不再試圖化解。
他只是背負著它,如同背負著自己的影子,在這條孤獨的“寂情道”上,踽踽獨行。
這一日,細雨霏霏,潤物無聲。
若離撐著傘,去了城南一家據(jù)說有上百年歷史的醬園。
她并非要買醬菜,只是聽聞這家醬園的發(fā)酵工藝獨特,想去聞一聞那經(jīng)過時光沉淀的、復雜而醇厚的醬香。
醬園深藏在一條濕滑的青石板巷弄里,空氣中彌漫著豆豉、面醬、醬油混合的咸鮮氣息,濃郁而沉實。
若離站在醬園門口,看著那一個個巨大的、蒙著紗布的醬缸整齊排列在屋檐下,雨水順著瓦檐滴落,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。
就在這時,她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
不同于謝知奕的溫柔專注,也不同于尋常路人的驚艷好奇,這道目光帶著一種冰冷的、審視的意味,如同手術(shù)刀般,似乎想要剖析她的一切。
她并未回頭,也知道來人是誰。
玄寂不知何時出現(xiàn)在了巷口。
他沒有打傘,細雨打濕了他的僧衣和頭發(fā),水珠順著他冷硬的線條滑落。
他就那樣站在那里,隔著雨幕和濃郁的醬香,靜靜地看著她。
他的目光,不再有上元節(jié)那夜的凝固專注,而是多了一絲……探究的意味。
仿佛在確認,眼前這個看似沉浸在凡俗氣息中的女子,是否還是他記憶中那個超然物外、智慧如海的存在。
或者說,他想看看,這人間煙火,是否真的能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痕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