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我相,無人相……所以,在她眼中,他與這畫中草木,與這院中石凳,并無本質區(qū)別嗎?
這個認知讓他心中泛起一絲苦澀,卻又奇異地感到一種釋然。
是啊,若本就無分別,他又何必執(zhí)著于在她心中占據一個特殊的位置?
他不再追問,只是將畫卷輕輕卷起,放在一旁,轉而烹起茶來。
水沸的聲音在寂靜的小院里顯得格外清晰,白霧氤氳,茶香四溢。
“今日的茶,是武夷山的大紅袍,據說生于絕壁,吸天地精華,滋味醇厚,姑娘嘗嘗。”他將沏好的茶推至若離面前。
若離執(zhí)起茶杯,茶湯橙黃明亮,香氣濃郁持久,入口醇厚甘爽,確非凡品。“尚可。”她品評道。
謝知奕笑了,那笑意從眼底漫開,帶著一種歷經千帆后的平靜與滿足。
能得她一句“尚可”,能與她在這秋雨初歇的午后,安靜地對坐品茗,于他而言,便是這沉重人生中,最奢侈的獎賞。
他看著她被茶香熱氣微微模糊的絕美側臉,心中那份深沉的愛意,并未因了悟“無相”而減少分毫,反而變得更加純粹,更加……沉默。
如同深秋的潭水,表面平靜無波,內里卻蘊藏著無法測量的深度與寒意。
他知道,這份情,將伴隨他一生,至死方休。
但他不會再讓它成為她的困擾,也不會再讓它灼傷自己。
他將把它化作一種習慣,一種信仰,一種支撐他走完這孤寂帝王路的、冰冷而恒久的動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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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北邊陲,一座建立在險峻山崖上的古老寺廟,名為“懸空寺”。
寺廟一半嵌入山體,一半由巨大的木柱支撐,懸于萬丈深淵之上,云霧繚繞,仿佛隨時都會乘風而去。
玄寂便掛單于此。
他已離開荒漠,一路行來,翻越了數座雪山,穿越了荒無人煙的戈壁,最終來到了這被譽為“苦修圣地”的懸空寺。
他比之前更加清瘦,膚色是長期經受風霜雨雪后的古銅色,身上的僧衣換成了寺中統一的、粗糙的褐色麻布,打著補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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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有那雙琉璃眸,在經歷了更多生死考驗與內心掙扎后,變得更加深邃,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,偶爾掠過一絲銳利的光芒,旋即又恢復死水般的平靜。
他在這里承擔著最苦最累的雜役,每日除了固定的功課,便是打掃那永遠掃不盡的落葉,擦拭那懸于崖邊、被山風侵蝕得斑駁的欄桿,或者去后山陡峭的崖壁上采集寺僧所需的草藥。
每一次勞作,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,是對肉體與意志的雙重考驗。
寺中的老僧對他頗為關注,認為他根基深厚,卻又隱隱感覺他心中藏著一股難以化解的戾氣與執(zhí)念,非尋常佛法可以度化。
這一夜,山風呼嘯,如同萬千鬼哭,吹得懸空寺的木結構吱呀作響,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