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爺是在用他的方式,為陛下掃清障礙,夯實根基。”安湄選擇著措辭,“但這條路,注定充滿荊棘,也會讓陛下承受許多本不該在這個年紀承受的壓力?!?/p>
“那朕該怎么辦?!”李余然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委屈和焦躁,“難道就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?看著他與滿朝文武、與宗親貴胄為敵,然后朕只能在一旁看著?或者……像今日這般,被推到前面,去面對那些倚老賣老的指責?”他頓了頓,聲音低了下去,帶著一絲試探,“王妃,你說……若朕現(xiàn)在就想親政,真正執(zhí)掌乾坤,可能嗎?”
他終于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。這不是一時沖動,而是長久以來壓抑的渴望,在經(jīng)歷挫折和看清現(xiàn)實后,變得更加強烈,也更加……危險。
安湄心中凜然。她知道,這才是李余然今日找她的真正目的。他不再是那個只需要安撫和引導的孩子,他開始主動尋求破局之道,哪怕這條路充滿未知的風險。
“陛下,”安湄迎上他灼熱而期待的目光,語氣依舊平靜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親政,并非一道詔書,一個儀式那么簡單。它意味著,您需要擁有足以壓制所有反對聲音的權威,需要擁有獨立處理復雜國政的能力,需要擁有平衡朝堂各方勢力的手腕,更需要……承擔所有決策帶來的后果,無論好壞?!?/p>
她看著李余然漸漸變化的臉色,繼續(xù)道:“陛下自問,若此刻攝政王還政于您,您能確保邊軍依舊效忠?能確保淵國不會趁機發(fā)難?能確保那些被觸動了利益的宗室、舊族不會掀起更大的風浪?能確?!畡钤砰w’和新政不會在人亡政息中夭折?”
一連串的問題,如同冷水,澆在李余然發(fā)熱的頭腦上。他張了張嘴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一個也保證不了。他這才意識到,龍椅之下,并非坦途,而是萬丈深淵。陸其琛看似攬走了大部分權力,卻也扛走了絕大部分的風險和責任。
“朕……朕只是……”他頹然靠在椅背上,臉上露出了符合他年齡的脆弱和無助。
安湄看著他,語氣緩和下來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:“陛下,欲速則不達。王爺并非貪戀權位之人,他所做的一切,或許正如他所言,是為了待到四海升平、陛下足以擔當之時,能將一個更穩(wěn)固的江山交到您手中。陛下如今需要做的,不是急于親政,而是利用這段時間,更快地成長?!?/p>
她微微前傾身體,聲音壓低,卻字字清晰:“學習王爺如何理政,如何馭下,如何平衡;觀察朝臣們的立場與心思;培植真正忠于陛下、而非僅僅忠于攝政王的班底。當您的威望、能力、實力都足夠時,親政,便是水到渠成之事。屆時,無人可以阻攔,也無人敢于質疑?!?/p>
李余然眼中重新燃起光芒,帶著一種被點醒的振奮:“培植……自己的班底?”
“不錯?!卑蹭攸c頭,“‘勵耘閣’中,不乏有才干的寒門士子,他們感念的是朝廷、是陛下的知遇之恩。軍中,也并非鐵板一塊,總有忠于李室、心向正統(tǒng)的將領。甚至宗室之中,也未必全是反對新政之人。關鍵在于,陛下需要有一雙能識人的眼睛,和一套能聚攏人心的手段?!?/p>
她這是在教他,如何在不與陸其琛正面沖突的情況下,悄然積蓄屬于自己的力量。這是一種更為長遠,也更為穩(wěn)妥的策略。
李余然若有所思,眼中的迷茫和焦躁漸漸被一種沉靜的決心所取代。他看向安湄的目光,充滿了感激和一種更深的依賴:“王妃,今日之言,朕受教了。只是……此事,還望王妃……”
“陛下放心?!卑蹭刈匀幻靼姿念檻],“今日之言,出陛下之口,入臣妾之耳,絕無第三人知曉。臣妾只是希望,陛下能走得更穩(wěn),更遠?!?/p>
她知道,自己今日這番話,或許是在加速某種未來的到來,也可能是在陸其琛與李余然之間,埋下更深的隱患。但這是李余然主動的選擇,也是歷史洪流中,一位成長中的帝王必然要面對的課題。她無法阻止,只能盡力引導,讓這個過程,盡可能平穩(wěn),盡可能……少一些血腥。
離開皇宮時,暮色已深。安湄回頭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宮墻,心中并無輕松之感。
安湄那番關于“培植班底”的言語,如同在李余然心中播下了一顆悄然生長的種子。他開始以一種全新的、更加審慎的目光,重新審視朝堂上的每一個人,審視陸其琛推行的每一項政策。
李余然沒有像往常一樣急于批閱奏章,而是鋪開一張宣紙,提起朱筆,卻遲遲未落。他在回憶,回憶那些在朝堂上敢于直言、且言之有物的官員,回憶那些在“勵耘閣”述職時眼神清亮、談及專業(yè)領域便神采飛揚的年輕面孔。他試圖將名字與面孔、言論與立場一一對應,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屬于他自己的朝臣圖譜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,除了那些明顯依附陸其琛或頑固守舊的派系之外,確實存在一些態(tài)度相對中立,或對事不對人、專注于實務的官員。這些人,或許就是他未來可以倚重的基石。
陸其琛敏銳地察覺到了小皇帝的變化。李余然不再像過去那樣,要么全盤接受他的指導,要么帶著情緒化的質疑。現(xiàn)在的李余然,會在聽取他的意見后,提出更多基于事實和邏輯的追問,甚至會就某些政策的細節(jié),與“勵耘閣”出身的官員進行直接探討。
“陛下近日,進益頗快?!标懫滂Π蹭卣f道,語氣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別的。他站在權力的巔峰太久,對于任何風向的變化都異常敏感。
安湄正在整理各地送來的關于新政成效的文書,聞言動作未停,只淡淡道:“陛下天資聰穎,勤學好問,是社稷之福。王爺苦心教導,終見成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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