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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安若歡保林嫊，是因?yàn)椴幌肟此湍敲椿钪ǖ?頁）

這份無形的壓力，如同懸在頭頂?shù)睦麆Α０踩魵g在難得清醒的片刻，眼神里除了痛苦，便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憂懼。他艱難地轉(zhuǎn)動著眼珠，看向守在床邊的安湄，干裂的嘴唇翕動著，聲音嘶啞如裂帛：“……京城……王府……如何？林嫊……她……”每一個(gè)字都耗盡他殘存的氣力，眼中是深切的惶恐。他太了解林嫊了，了解她為達(dá)目的的不擇手段。自己身陷囹圄、被構(gòu)陷成“叛國”的消息傳回淵國，林嫊為了在蕭慎之面前鞏固地位，為了徹底斬?cái)嗯c安王府的牽連，她會做出什么？構(gòu)陷父親？污蔑妹妹？還是……直接對王府下手？

安湄看著兄長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，心如刀絞。她強(qiáng)忍著淚意，握住安若歡冰涼得嚇人的手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(wěn)：“哥，別擔(dān)心?；ㄔ聵堑娜硕⒅?，王府暫時(shí)無礙。父王……父王還是老樣子。”她沒有提及林嫊的任何具體動向，因?yàn)槿魏蜗⒋丝虒Π踩魵g都是致命的刺激。

但安若歡眼中的憂懼并未散去，反而因?yàn)榘蹭氐谋苤鼐洼p而更加深重。他閉上眼，仿佛在積蓄力量，冷汗涔涔而下。房間里只剩下他粗重艱難的喘息聲，和藥爐里炭火細(xì)微的噼啪聲。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。

安湄看著哥哥痛苦掙扎的模樣，看著他那份被辜負(fù)、被背叛、連累全家的痛苦與自責(zé)，一個(gè)盤桓在她心頭許久、如同毒刺般的問題，終于再也壓不住。她深吸一口氣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，卻異常清晰地問出了口：

“哥哥……”她凝視著安若歡緊閉的雙眼，“你……后悔嗎？”

安若歡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一下，卻沒有睜開。

安湄的聲音更低，卻像淬了冰的針，直刺核心：“后悔當(dāng)年……拼盡一切，甚至不惜觸怒圣顏，去保下林嫊嗎？”

這個(gè)問題，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病房！

門外的陰影里，陸其琛端著剛煎好的藥碗，腳步無聲地停住了。他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閃動，屏息凝神。他也想知道這個(gè)答案。這個(gè)答案，或許能解開安若歡為何對林嫊如此縱容的謎團(tuán)，也關(guān)乎著他對人性最后的判斷。

安若歡的身體猛地一顫！仿佛被這個(gè)問題狠狠抽了一鞭子。他極其緩慢地、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。那雙曾經(jīng)清亮睿智、如今卻渾濁不堪的眼眸里，翻涌著極其復(fù)雜的情緒——痛苦、悔恨、茫然、自責(zé)……最終，卻都沉淀為一種近乎死寂的灰敗。

他沒有立刻回答。時(shí)間仿佛凝固了。每一秒都像一個(gè)世紀(jì)那么漫長。

安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。

終于，安若歡極其微弱地、極其緩慢地?fù)u了搖頭。這個(gè)動作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，牽動著傷口，讓他發(fā)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，額角青筋暴起。他喘息著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聲音微弱得如同耳語，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、近乎執(zhí)拗的清晰：

“不……后悔……保她……”

安湄的瞳孔驟然收縮！指甲深深掐進(jìn)了掌心！為什么？！到了這種地步，家破人亡，自身瀕死，還要說不后悔？！

安若歡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頂，望向了虛無的遠(yuǎn)方，帶著一種深沉的、無法言說的疲憊和……悲憫。

“那時(shí)……林家……滿門抄斬……”他每一個(gè)字都說得異常艱難，仿佛在從靈魂深處往外掏，“她……才多大……眼睛……那么亮……看著我……像……像抓住……最后一根……稻草……”

他停頓了許久，積攢著力量，也似乎在回憶那雙曾經(jīng)充滿絕望和祈求的眼睛。

“我……保她……不是……因?yàn)樗钦l的女兒……”安若歡的聲音更加微弱，眼神卻奇異地亮了一下，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光芒，“是……因?yàn)椤辉摗菢印馈辉摗菢印睢?/p>

他猛地吸了一口氣，引發(fā)一陣劇烈的嗆咳，鮮血再次從嘴角溢出。安湄慌忙用布巾擦拭，心如刀割。

“……我……賭了……”安若歡咳得渾身顫抖，眼神渙散，聲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、破碎的清醒，“賭……人心……向善……賭……給她……一條……活路……就能……不一樣……”

他看向安湄，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苦澀和自嘲，還有一絲……更深沉的東西：“……可惜……我……賭輸了……輸?shù)谩脩K……”最后幾個(gè)字，輕得如同嘆息，帶著無盡的蒼涼。

“哥！”安湄再也忍不住，淚水決堤而下。她明白了。兄長保下林嫊，并非僅僅因?yàn)榍嗝分耨R的情誼，更非癡情盲目。那是一種近乎迂腐的、對“不該如此”的堅(jiān)持，對“給人活路”的執(zhí)念，一種在黑暗朝堂中，他試圖守護(hù)的、屬于讀書人的最后一點(diǎn)“仁”與“善”的微光！他賭上了自己的前程、家族的安危，去賭一個(gè)絕望少女的人性可以因一條生路而改變。他賭輸了，輸?shù)靡粩⊥康兀鷥r(jià)慘烈到無法承受。

“咳咳咳……”安若歡猛地爆發(fā)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，鮮血大口涌出，染紅了胸前的繃帶。他眼中的光芒急速黯淡，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，意識再次被無邊的黑暗和劇痛吞噬，徹底昏死過去。

“哥！哥！孫老！孫老！”安湄驚恐地尖叫起來，撲到床邊。

門外的陸其琛再也無法旁觀，端著藥碗大步?jīng)_了進(jìn)來，沉聲喝道：“讓開！”他與聞聲趕來的孫濟(jì)仁迅速接手搶救。

混亂之中，陸其琛的目光掃過安若歡那張因痛苦和失血而扭曲的臉，掃過他最后昏厥前那抹自嘲與蒼涼。琥珀色的眸底深處，翻涌著驚濤駭浪。

“賭人心向善……賭給她一條活路就能不一樣……”

陸其琛在心中默念著安若歡破碎的話。他緊緊抿著唇，下頜線繃成冷硬的弧度。這答案，比他預(yù)想的任何理由都更震撼，也更……愚蠢！在權(quán)力的修羅場上，這種天真到近乎愚蠢的“善”，本身就是一種致命的毒藥！安若歡用自己和全家的命運(yùn)，驗(yàn)證了這條血的鐵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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