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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淵國，我的故土（第1頁）

淵國的送嫁隊(duì)伍，盛大得如同一次國力的炫耀。

數(shù)百人的儀仗迤邐數(shù)里，旌旗獵獵，遮天蔽日。象征皇家威嚴(yán)的明黃色華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，隨行的宮人、護(hù)衛(wèi)皆著嶄新統(tǒng)一的服飾，盔明甲亮，步伐整齊劃一。鼓樂喧囂，笙簫齊鳴，吹奏著華麗而空洞的皇家禮樂，試圖用這震耳欲聾的繁華，掩蓋住和親本質(zhì)的悲涼與算計(jì)。車輪碾過官道，揚(yáng)起經(jīng)久不散的塵土。

安湄端坐在最中心那輛裝飾得如同小型宮殿的八駕鳳輦之中。輦車四壁鑲嵌著明珠美玉，懸掛著薄如蟬翼的鮫綃紗幔，奢華到了極致，卻也像一個(gè)移動(dòng)的金絲鳥籠。她身上繁復(fù)厚重的王妃嫁衣，用最頂級的云錦織就，金線密繡的鸞鳳圖案在光線下流光溢彩，幾乎要振翅飛出。沉重的赤金點(diǎn)翠鳳冠壓在頭上，垂下的流蘇珠簾隨著車身的顛簸輕輕晃動(dòng)，在她眼前投下細(xì)碎搖曳的光影，也將她與外面那個(gè)喧囂浮華的世界隔開。

她臉上覆著濃重的新娘妝容，粉黛勻施，朱唇點(diǎn)絳，精致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娃娃。唯有那雙藏在珠簾后的眼睛，沉靜得如同古井深潭，倒映著紗幔外飛速掠過的模糊景色，一絲波瀾也無。

鳳輦在城門外龐大的送親亭前停下。按照規(guī)制，送親的父兄只能止步于此。

安云在侍從的攙扶下，顫巍巍地走到鳳輦前。短短幾日，這位本就閑散慣了的王爺似乎蒼老了十歲，背脊佝僂得更深，眼神渾濁而哀戚。他看著垂落的紗幔，嘴唇哆嗦了半天，只擠出一句不成調(diào)的囑咐：“湄兒……到了那邊……要……要好好的……”聲音哽咽，后面的話被洶涌的淚意堵住，再也說不出來。

安若歡緊隨其后。他穿著朝服，身姿依舊挺拔，但臉色蒼白，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。他走到鳳輦旁，隔著那層薄薄的紗幔，深深地凝視著里面模糊的人影。千言萬語堵在胸口，最終，他只是用盡全力，壓抑著聲音里的顫抖，低低地說了一句：“保重?！?/p>

他上前一步，似乎想最后抱一抱唯一的妹妹。寬大的袍袖拂過垂落的紗幔邊緣，動(dòng)作極其自然。就在這短暫到幾乎無人察覺的接觸瞬間，安湄垂在身側(cè)、掩在華麗廣袖下的手，極其輕微地動(dòng)了一下。一個(gè)極小、極硬、帶著安若歡掌心溫度的物件，被無聲無息地塞進(jìn)了她的袖袋深處。指尖觸碰到那物件的棱角，安湄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(dòng)了一下。

“哥哥，”她的聲音透過紗幔傳來，依舊平靜，“父親，請回吧?！闭Z氣平淡，聽不出離別的哀傷，也沒有對未來的恐懼，只有一種認(rèn)命的、冰冷的疏離。

鼓樂再次奏響，比之前更加高亢，催促著離別。鳳輦緩緩啟動(dòng)，沉重的車輪再次碾壓過官道的黃土，載著淵國的“誠意”與犧牲，朝著晟國的方向，義無反顧地駛?cè)ァ０苍仆沁h(yuǎn)去的、金碧輝煌的囚籠，終于支撐不住，老淚縱橫，癱軟在侍從身上。安若歡站在原地，一動(dòng)不動(dòng)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，只有緊握的雙拳和死死盯著遠(yuǎn)方煙塵的、布滿血絲的雙眼，泄露著內(nèi)心翻江倒海般的痛苦與恨意。

鳳輦內(nèi)，安湄在震耳欲聾的樂聲中，緩緩低下頭。珠簾晃動(dòng)，她借著那細(xì)碎光影的掩護(hù)，極其隱秘地探手入袖。指尖觸到的，除了母親那塊冰冷的花月樓令牌，還有一個(gè)更小、更硬的物件——一枚小巧的、毫不起眼的青銅鑰匙。鑰匙尾部，刻著一個(gè)微縮的、線條繁復(fù)的“月”字暗紋。她指尖在那熟悉的紋路上輕輕摩挲了一下，隨即迅速將鑰匙收入袖袋最深處，與令牌緊緊貼在一起。

車窗外，淵國的山河在飛速倒退。她閉上眼，隔絕了那片生養(yǎng)她的土地最后的景象。再睜開時(shí)，眼底最后一絲屬于長平郡主的溫度也徹底褪盡，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幽寒。

晟國京都，盛陽城。

迎接的陣仗絲毫不遜于淵國送親的排場，甚至更顯肅殺。晟國禮部的官員身著簇新的官袍，早已列隊(duì)在城門之外，臉上掛著程式化的、毫無破綻的官方笑容?；始医l(wèi)軍盔甲鮮明，手持長戟，列成森嚴(yán)的儀仗，沉默地拱衛(wèi)著通向皇宮的御道，透著一股無形的鐵血威壓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繃的、一觸即發(fā)的氛圍，遠(yuǎn)非淵國那種浮于表面的喧囂繁華可比。

鳳輦在禮樂聲中緩緩?fù)７€(wěn)。厚重的車簾被宮人恭敬地掀開。

安湄搭著侍女霜序的手，一步一步，踏下鳳輦。赤金點(diǎn)翠的鳳冠在正午的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，繁復(fù)華貴的嫁衣裙裾拖曳在身后潔凈的青石板上，每一步都沉重?zé)o比。她微微垂著眼，珠簾遮擋了大部分視線，只能看到前方一片模糊的、代表晟國皇室威儀的明黃色儀仗和一雙雙穿著官靴的腳。

就在這時(shí)，前方原本密集的人群，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劈開，向兩旁無聲地退讓開一條通道。一種強(qiáng)大而冷冽的氣場瞬間彌漫開來，壓過了所有禮樂喧囂和官員的呼吸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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