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72章 在黑暗中固執(zhí)的守護微弱燭火的氣節(jié)（第1頁）

他看著安湄悲痛欲絕、六神無主的側(cè)臉，看著她袖中那枚若隱若現(xiàn)的墨玉扳指。安若歡最后那聲近乎哀求的“護好湄兒”再次在耳邊響起。一股沉重的、冰冷的責(zé)任感，如同枷鎖般，沉甸甸地套在了他的肩上。

昭國的庇護如同鏡花水月，淵國的追兵如影隨形，林嫊與蕭慎之對“火種”的貪婪是懸頂之劍，而此刻，安若歡的性命更是危在旦夕。

這盤棋，每一步都是絕路。而他陸其琛，必須在這絕境中，為安湄，也為安若歡那點可悲又可敬的“善念”，劈出一條生路！

孫濟仁的銀針再次刺下，參湯混著止血的藥粉強行灌入。安若歡的抽搐漸漸平息，呼吸卻微弱得如同游絲，命懸一線。

窗外，昭國明德城的天空，不知何時，陰云密布。

廂房內(nèi)，血腥氣與濃重的藥味幾乎令人窒息。安若歡在劇烈的嗆咳后，大口涌出的鮮血染透了前襟，身體抽搐著，如同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，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帶著破敗的風(fēng)箱聲，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斷裂。他的臉呈現(xiàn)出一種死氣的灰敗，眼瞼下的青黑濃得化不開。

“哥！哥！堅持??！”安湄的聲音帶著哭腔，徒勞地試圖按住他因劇痛而痙攣的身體，淚水模糊了視線。

“讓開！”陸其琛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，他一步搶到床邊，手中溫?zé)岬乃幫氡浑S手擱置，動作快如閃電。他一手穩(wěn)穩(wěn)按住安若歡未受傷的右肩，另一手并指如風(fēng)，精準地按壓在安若歡頸側(cè)的幾處穴位上，試圖強行穩(wěn)定他紊亂的氣息和瀕臨崩潰的心脈。強大的內(nèi)力透過指尖渡入，如同冰冷的激流，強行沖擊著那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。

孫濟仁老大夫面色凝重至極，花白的胡須都在微微顫抖，但眼神卻銳利如鷹。他手中的銀針快得幾乎看不清軌跡，如同密集的雨點，精準地刺入安若歡胸前、頭頂?shù)膸滋幋笱ā?、百會、神庭……針尾急速顫動著，發(fā)出細微的嗡鳴。同時，他語速極快地吩咐：“參湯！濃參湯！快！還有，取我的‘九轉(zhuǎn)還陽散’來！用無根水化開！快！”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與死神賽跑的急迫。

侍女早已嚇得面無人色，聞言立刻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準備。

陸其琛的內(nèi)力源源不斷地渡入，強行吊住安若歡最后一線生機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這具身體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，如同指間流沙。安若歡的體溫在迅速下降，四肢冰冷。陸其琛的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，強行催動本就受蝕骨釘余毒影響的內(nèi)息，讓他肋下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。但他眼神如寒潭，紋絲不動。

他看著安若歡那張在痛苦中扭曲、卻仍帶著一絲書生氣的臉。那破碎的遺言——“賭人心向善……賭給她一條活路就能不一樣……”——如同冰冷的鐘磬，在他腦海中反復(fù)敲響。愚蠢嗎？天真嗎？在這尸骨鋪就的權(quán)力之路上，這種堅持無異于自戕。然而，就在剛才，就在安若歡用盡最后力氣說出“不后悔保她”時，陸其琛在那雙瀕死的眼睛里，看到的不是愚昧，而是一種近乎殉道的光芒，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決絕，一種在無邊黑暗中固執(zhí)守護著一點燭火的……氣節(jié)。

這氣節(jié)，屬于讀書人。這氣節(jié)，讓陸其琛在那一瞬間，看到了淵國朝堂渾濁泥沼之下，并非全然朽爛的根。安若歡的存在本身，就是一種證明。一種微弱卻真實存在的、關(guān)于“仁”與“善”并非虛妄的證明。

他不能死！不僅僅因為他是安湄唯一的兄長，是維系安王府的重要紐帶，更因為……他是這污濁世道里，一道不該就此熄滅的光！陸其琛心中那個以利弊衡量的天平，第一次被一種更沉重、更復(fù)雜的東西壓了下去。一種混雜著敬重、惋惜和不甘的東西。

“王爺！穩(wěn)住他心脈！老夫要行險招了！”孫濟仁低喝一聲，眼中閃過一絲決絕。他接過侍女顫抖著遞來的一個青玉小瓶，倒出僅剩的三粒赤紅如血的丹丸，毫不猶豫地全數(shù)塞入安若歡口中。這“九轉(zhuǎn)還陽散”霸道無比，藥力極其剛猛，非萬不得已絕不敢用，稍有差池便是催命符！接著，他拿起一把鋒利的小銀刀，在安若歡手腕處迅速劃開一道口子，烏黑粘稠、帶著濃重腥臭的膿血瞬間涌出——他在強行放血排毒！

安若歡的身體猛地弓起，發(fā)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啞痛嚎，隨即又軟了下去，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。

安湄捂住了嘴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，眼中只剩下巨大的恐懼和絕望。

時間在煎熬中仿佛凝固。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。

陸其琛的內(nèi)力如同永不枯竭的寒流，死死護住安若歡心脈核心。孫濟仁額頭的汗水大顆大顆滴落，雙手卻穩(wěn)如磐石，銀針不斷調(diào)整，引導(dǎo)著霸道藥力的走向，同時小心翼翼地控制著放血的速度。那刺鼻的膿血腥臭彌漫了整個房間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只是一刻鐘，也許是一個時辰。

安若歡那幾乎消失的脈搏，在陸其琛指尖下，極其微弱地、極其緩慢地……重新搏動了一下！緊接著，又是一下！雖然依舊微弱得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，卻不再是那瀕臨斷絕的游絲！

他灰敗的臉上，似乎也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、幾乎難以察覺的生氣。那急促混亂的喘息，也稍稍平緩了一點點。

孫濟仁長長地、極其疲憊地吁出一口氣，整個人如同虛脫般晃了晃，被旁邊的侍女及時扶住。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安若歡的胸口，看著那微弱卻持續(xù)存在的起伏，啞聲道：“暫時……吊住了……這條命……”聲音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后怕。

安湄緊繃的身體驟然一軟，幾乎癱倒在地，淚水洶涌而出，卻是劫后余生的狂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