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甲首領拖著擔架,沒有絲毫停頓,徑直走向冰冷的海水。海水很快淹沒了他的小腿、膝蓋…他如同沒有知覺的礁石,繼續(xù)前行,直到海水漫過腰際,才將擔架穩(wěn)穩(wěn)地移交到小艇上兩名水手手中。然后,他轉過身,那雙暗青色的瞳孔隔著雨幕,冰冷地投向蹣跚而來的安湄三人。
意思不言而喻:上船。
安湄看著那艘在怒濤中起伏不定、散發(fā)著不祥氣息的漆黑怪船,又看向小艇上如同貨物般擺放著的陸其琛和安若歡。冰冷的海水浸透了她破爛的鞋襪,刺骨的寒意讓她渾身顫抖。前方,是未知的、散發(fā)著深淵氣息的“援手”;身后,是絕境和追兵。
她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魚腥和鐵銹味的冰冷空氣,壓下心頭的悸動和恐懼。
沒有退路。
“走?!彼粏〉貙δ蘸蛯O濟仁說,聲音輕得幾乎被風雨吞沒,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猶豫的決然。
她邁開腳步,任由冰冷刺骨的海水漫過腳踝、小腿…向著那幽靈般的小艇,向著那艘如同通往冥府入口的漆黑大船,一步步走去。
是通往生天,還是另一個更深的、無法回頭的陷阱?
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無數(shù)細密的鋼針,狠狠扎進安湄腿上的傷口。每一次被墨菊半拖半抱著前行的踉蹌,都牽扯著背脊深可見骨的爪痕和碎裂的腕骨,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(fā)黑,牙齒深深陷進下唇,嘗到濃重的鐵銹味。她死死盯著前方那副在風雨海浪中顛簸的簡陋擔架,陸其琛和安若歡的身影在翻涌的浪沫中時隱時現(xiàn),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這無情的怒海吞噬。
那三個玄甲衛(wèi)士如同礁石,沉默地踏入齊腰深的海水,將擔架平穩(wěn)地移交到幽靈般滑來的小艇上。艇上的水手同樣覆甲,暗青色的瞳孔在雨幕中如同兩點凝固的鬼火,冰冷地注視著蹣跚而來的三人。
“上船?!毙资最I那金屬摩擦般的聲音穿透風雨,毫無波瀾,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。
沒有退路。安湄閉上眼,再睜開時,眼底只剩下冰封的決絕。她掙脫墨菊的攙扶,用盡力氣,一步一步,任由冰冷刺骨的海水漫過腰際,刺骨的寒意幾乎凍結了血液。墨菊和面無人色的孫濟仁緊隨其后。
小艇在怒濤中劇烈起伏,每一次顛簸都讓安湄背上的傷口如同被烙鐵反復燙過。冰冷腥咸的海水不斷灌入艇中,沖刷著擔架上毫無知覺的兩人。孫濟仁死死抓著船幫,嘔吐不止。墨菊則緊緊護在安湄身側,警惕地盯著那些如同鐵鑄雕像般的玄甲水手。
靠近那艘漆黑的大船,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巨山傾軋而下。船體覆蓋的幽暗鱗甲在晦暗天光下流淌著非人的光澤,高大的船舷如同懸崖峭壁。沒有舷梯,只有幾條濕滑冰冷的鐵索垂下。
玄甲衛(wèi)士抓住鐵索,如同猿猱般無聲而迅捷地攀援而上。一名水手則將擔架上的陸其琛和安若歡用繩索捆縛,上面的人如同吊起貨物般,將他們緩緩拉了上去。
輪到安湄。她看著那濕滑冰冷的鐵索,碎裂的右手腕根本無法用力。墨菊試圖背她,卻被一名水手冰冷的眼神制止。安湄深吸一口氣,將左手纏繞在冰冷的鐵索上,用牙齒死死咬住一截繩索,不顧背傷和碎裂腕骨傳來的劇痛,僅憑左手和雙腿的力量,一寸一寸地向上攀爬!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雜著血水,在她身后拖曳出暗紅的痕跡。每一次用力,眼前都是一片漆黑的金星,喉嚨里涌上濃重的腥甜,又被她強行咽下。
當她耗盡最后一絲力氣,狼狽不堪地翻過船舷,重重摔在同樣冰冷濕滑的甲板上時,意識幾乎徹底沉淪。墨菊和孫濟仁也相繼被拉了上來,癱軟在地。
甲板上空無一人,只有呼嘯的風雨和船體在怒濤中發(fā)出的、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。整艘船如同巨大的、沉默的棺槨,散發(fā)著濃重的深海腐朽氣息和冰冷的鐵腥味。先前上船的玄甲衛(wèi)士早已不見蹤影,只有陸其琛和安若歡的擔架被隨意地放置在甲板中央的積水中,任憑風吹雨打。
“王妃!您的傷!”墨菊撲過來,看著安湄背上被海水浸泡得翻卷發(fā)白的傷口和那詭異扭曲的右手腕,聲音都變了調。
孫濟仁也連滾爬爬地撲到擔架旁,探向陸其琛的脈搏,隨即發(fā)出一聲絕望的哀鳴:“王爺…王爺脈象…快…快摸不到了!寒氣入髓,劇毒反噬!這…這海水一泡…神仙難救?。 彼秩ヌ桨踩魵g,更是面如死灰:“安大人…氣若游絲…這…這跟放在露天等死有什么區(qū)別?!”
冰冷的絕望如同這船體散發(fā)的氣息,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。千辛萬苦上了這詭異的船,竟是如此境地?
就在這時,甲板通往船艙的厚重鐵門無聲地滑開了。一股更加濃烈、混合著濃重藥味、血腥味和某種奇異焚香的氣息猛地涌出,嗆得人窒息。門內一片漆黑,只有幾點幽綠色的、如同鬼火般的磷光在深處跳躍不定。
那玄甲首領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門口,暗青色的瞳孔掃過甲板上瀕死的眾人,最后落在安湄身上。他的聲音依舊冰冷如鐵,毫無情緒波動:
“主人要見他。”他指向擔架上氣息奄奄的陸其琛,“還有你?!蹦抗庖葡虬蹭亍!捌渌?,原地待命?!?/p>
“不行!”墨菊猛地站起,短尺橫在身前,盡管身體因恐懼和虛弱而微微顫抖,“王妃重傷在身!王爺更是命懸一線!你們到底想干什么?!”
玄甲首領的目光甚至沒有在墨菊身上停留,仿佛她只是一粒塵埃。他只是微微抬手。
“砰!砰!”
兩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從門內的黑暗中閃出!覆蓋著冰冷鱗甲的拳頭,帶著撕裂空氣的沉悶聲響,精準無比地砸在墨菊和孫濟仁的后頸!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巔!兩人連哼都未哼一聲,便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軟倒在地,徹底昏迷過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