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35章 代號（第1頁）

安若歡的嘴唇，在昏暗中，極其輕微地、幾不可察地，翕動了一下。

鎮(zhèn)北侯府的書房，門窗緊閉，燭火將兩道身影拉長在冰冷的地磚上。陸其琛將那張承載著淵國皇宮致命秘密的皮卷再次鋪開，指尖點(diǎn)在“驚雷”行動的核心入口——位于冷宮廢苑一口枯井下的秘道起點(diǎn)。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，看向坐在暖玉床畔、臉色在溫玉光澤下依舊蒼白如紙的安若歡。

“秘道入口在此，直通內(nèi)苑西側(cè)廢棄的‘聽雨軒’?！标懫滂〉穆曇魤旱脴O低，帶著金鐵般的質(zhì)感，“此軒雖荒廢，卻毗鄰蕭慎之常去的‘觀星臺’及內(nèi)書房。位置絕佳。然，行動成敗，關(guān)鍵不在圖，在人。”

他頓了頓，目光灼灼地鎖住安若歡那雙灰敗卻深不見底的眸子：“此路險絕，需死士潛入，需宮內(nèi)接應(yīng)，需一擊必殺！蕭慎之身邊高手如云，內(nèi)廠鷹犬無處不在。若歡兄，當(dāng)年你在淵宮，除卻記下這秘道圖，可曾……埋下過能點(diǎn)燃這‘驚雷’的引線？哪些人，是可用之棋？哪些人，是必除之釘？”

空氣凝滯。燭火在安若歡深陷的眼窩里跳躍，映得他眼底那片死寂的灰蒙之下，仿佛有暗流在無聲涌動。他無法言語，身體如同被無形鎖鏈禁錮的枯木。但他的眼神，卻穿透了病痛與虛弱的迷霧，直直迎向陸其琛的審視。那是一種無需言語的交流，一個智者對另一個智者的無聲博弈。

他極其緩慢、極其艱難地，將目光移向陸其琛放在床邊小幾上的紙筆。

墨菊立刻會意，如同最精密的機(jī)括，迅速將紙鋪在特制的、可置于膝上的輕巧木板上，將蘸飽墨汁的筆塞入安若歡冰冷顫抖的指間。

這一次，安若歡的落筆不再僅僅是宣泄恨意。他的手指依舊抖得厲害，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皮膚下蟄伏的紫紋，帶來鉆心的痛楚，額角滲出細(xì)密的冷汗。但他落筆的軌跡，卻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。不再是歪扭的字跡，而是以一種極其特殊的、類似星圖標(biāo)記的符號和極簡的代號，在紙上勾勒！

陸其琛屏息凝神，目光如炬，緊盯著那顫抖筆尖下逐漸成型的“聯(lián)絡(luò)圖譜”。

代號“寒鴉”：標(biāo)記于“浣衣局”旁。符號旁，畫著一枚極小的、缺了一角的銅錢。

代號“枯藤”：標(biāo)記于“御藥房”后角門。符號旁，畫著一片枯萎的藤葉。

代號“沉鐘”：標(biāo)記于“內(nèi)庫”外圍侍衛(wèi)輪值房。符號旁，畫著一口倒懸的、布滿裂紋的古鐘。

代號“燭淚”：標(biāo)記于“觀星臺”下層灑掃雜役處。符號旁，畫著一滴凝固的、形狀怪異的紅色燭淚。

代號“影壁”：標(biāo)記于內(nèi)書房外回廊。符號旁，畫著一道扭曲的、如同鬼影的墻壁陰影。

每一個代號，每一個符號，都像一把冰冷的鑰匙，指向淵國皇宮深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，指向一個被安若歡以某種方式掌握、可能埋藏著對蕭慎之刻骨仇恨或巨大把柄的暗棋！

安若歡的筆尖艱難地移動著，在“沉鐘”和“影壁”兩個代號上，重重地畫了兩個交叉的血色“×”！那力道穿透紙背，帶著濃烈的殺意！這是必須清除的釘子！是蕭慎之安插的耳目，或是立場絕對無法動搖的死忠！

當(dāng)他畫到最后一個代號“燭淚”時，筆尖停頓了。他閉了閉眼，似乎在對抗著巨大的痛苦和某種深沉的猶豫。皮膚下的紫紋劇烈搏動，他的呼吸變得急促，冷汗浸濕了鬢角。最終，他顫抖著，在“燭淚”旁，極其艱難地添上了一個極其復(fù)雜的、如同鎖鏈纏繞心臟的符號，并在旁邊，畫下了一個極其微小的、哭泣的嬰兒襁褓輪廓。

這個符號和圖案出現(xiàn)時，安若歡的身體猛地一顫，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、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！一口暗紫色的淤血毫無征兆地涌上喉頭，他猛地側(cè)頭，血噴濺在身前的錦被和未完成的圖譜上！刺目的紫紅，瞬間污染了紙面！

“公子！”墨菊魂飛魄散，撲上去用帕子慌亂地擦拭，淚水奪眶而出。

陸其琛瞳孔驟縮！他看著那被污血浸染的圖譜，看著安若歡瞬間萎靡下去、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的慘狀，心中劇震！那個哭泣嬰兒的符號……“燭淚”的身份或遭遇，觸及了安若歡心底最深的創(chuàng)傷和痛苦！這枚棋子，至關(guān)重要，卻也極度危險！

“快！拿藥！”陸其琛厲聲對墨菊道，自己則一步上前，手掌抵住安若歡背心大穴，強(qiáng)行護(hù)住他即將潰散的心脈。

暖玉的溫潤之氣似乎也無法中和安若歡體內(nèi)因巨大情緒波動而狂暴起來的冰冷死寂之力。他渾身冰冷，皮膚下的紫紋如同活過來的毒蛇般瘋狂扭動，每一次搏動都讓他的身體產(chǎn)生劇烈的抽搐，灰敗的臉上透出一種瀕死的青氣。

“撐?。　标懫滂〉穆曇魩е八从械哪?，內(nèi)力源源不絕，“安若歡！為了安湄！為了安家！你的使命還未完成！聽到?jīng)]有？！”

或許是陸其琛的內(nèi)力起了作用，或許是“安湄”、“安家”的名字如同最后的強(qiáng)心劑，安若歡劇烈抽搐的身體漸漸平復(fù)了一些，雖然依舊氣若游絲，但那股狂暴的冰冷力量似乎被暫時壓制了下去。他閉著眼，只有眼睫在痛苦地顫動，嘴角不斷溢出暗紫色的血沫。

墨菊顫抖著手，將太醫(yī)留下的續(xù)命金丹化水，小心地喂入安若歡口中。

許久，安若歡的呼吸才稍微平穩(wěn)，但人已陷入更深層次的昏迷，仿佛剛才那番傾盡生命的“繪制”和劇烈的情緒爆發(fā)，徹底抽空了他殘存的所有精力。

陸其琛緩緩撤回手掌，臉色也有些發(fā)白，內(nèi)力消耗巨大。他看著床上如同破碎人偶般的安若歡，又看向那張被污血浸染了大半、卻依舊能辨認(rèn)出關(guān)鍵信息的聯(lián)絡(luò)圖譜，眼神復(fù)雜到了極點(diǎn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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