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66章 布防（第1頁）

“三、清點剩余糧秣、箭矢、兵械，造冊速報于我。組織還能行動的士兵，輪班值守，其余人抓緊時間休整進食，恢復體力?！?/p>

“四、派出最精銳的斥候小隊，嚴密監(jiān)視蕭景琰殘部動向，尤其是通往淵國其他城池或可能藏匿伏兵的山谷路徑，一有異動，即刻飛馬來報！”

“五、……”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白芷和陸其琛身上，語氣沉凝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、竭力壓抑的波動，“速派人回城！持我手令，去鎮(zhèn)北侯府庫房，取最好的藥材！百年老參、天山雪蓮、續(xù)命紫芝……凡庫中所有吊命續(xù)元的珍品，盡數(shù)取來！還有，立刻去請……去‘請’城中最好的、擅解毒和調理內傷的大夫，無論用什么方法，務必請來！王爺和白姑娘……不能有事！”

最后幾個字，他說得極重，目光落在白芷蒼白如紙的臉上時，那深潭般的眸子里，冰層下涌動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——有深切的愧疚，有難以言表的感激，還有一種剛剛萌芽、卻因她此刻的狀態(tài)而顯得格外揪心的……異樣情愫。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，這個清冷如月、總是用冰冷掩飾關切的醫(yī)者，在他心中占據的分量，已遠超一個救命恩人。

“諾！末將即刻去辦！”副將領命，肅然退下。安若歡條理清晰、直指要害的命令，如同定海神針，穩(wěn)住了帳內眾人因主帥重傷而慌亂的心神。

安若歡又看向墨菊，聲音放輕了些，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：“墨菊，照顧好白姑娘。清理傷口，更換干凈衣物，保暖。待藥材取來，按……”他頓了一下，強壓下心口的悶痛，“按她平日開方用藥的習慣，煎最好的固本培元湯藥。若有變化，立刻喚我。”

“是，公子！”墨菊含淚應下，小心翼翼地將白芷安置在鋪了厚厚毛氈的角落。

安排完這一切，巨大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洶涌襲來，幾乎要將安若歡的意識再次淹沒。他靠在臨時墊高的枕上，閉目喘息，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，臉色青灰得嚇人。蠱毒的陰寒與心脈的損傷在體內交織肆虐，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。他必須強撐著，等待藥材，等待大夫，等待蕭景琰下一步的瘋狂。

營寨暫時陷入了短暫的、緊繃的平靜。士兵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執(zhí)行著安若歡的命令，加固工事，搬運物資，照顧傷員。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、血腥味和草藥味，但絕望的氣息已被一種在鐵血指揮下凝聚起來的堅韌所取代。

安若歡沒有躺下休息。他強撐著坐起，讓侍衛(wèi)將那張染血的淵國都城及西山地形的詳細輿圖再次攤開在他面前?；椟S的燈光下，他修長卻因失血而微微顫抖的手指，緩緩劃過輿圖上的每一道山脊、每一條干涸的河床、每一片廢棄的村落。

蕭景琰的瘋狂不會停止。他熟悉地形，如同跗骨之蛆。下一次進攻，會從哪里來？夜襲？火攻？還是……利用某些連地圖都未曾標注的、只有極少數(shù)淵國宗室才知曉的秘徑？

安若歡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專注高速運轉，壓榨著最后的精神力。他回憶著幼時翻閱過的皇室秘檔，回憶著父親偶爾提及的狩獵軼事……腦海中構建出比地圖更立體的戰(zhàn)場模型。他沙啞著聲音，不時喚來負責布防的將領，指著輿圖上的某個點，下達精確到刁鉆的指令：

“此處斷崖看似絕路，但崖壁中段有一處風化裂縫，僅容一人攀爬通過……派三名善攀援的斥候帶火油上去，若發(fā)現(xiàn)敵蹤，無需回報，直接傾倒火油封路……”

“這片枯林，林中有數(shù)條廢棄的獵人小道……在入口及交匯處多設絆索、陷坑，埋下淬毒蒺藜……”

“糧草輜重營移至此處洼地，四周多設明暗哨，洼地邊緣挖掘防火溝……”

他的指令冷靜、精準、狠辣，充分利用每一寸地形，將有限的兵力化作最致命的尖刺，布下天羅地網，靜候瘋狂的獵物。將領們肅然領命，看向安若歡的目光充滿了由衷的敬畏。這位看似病弱不堪的公子，其智謀與堅韌，已徹底折服了這些浴血沙場的悍將。

部署間隙，安若歡的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帳角?？粗招⌒囊硪淼貫榘总撇潦妙~角的冷汗，看著她毫無生氣的側臉，心口那沉重的鈍痛中便夾雜著更尖銳的刺痛。他低聲詢問墨菊情況，得知她氣息雖弱但尚算平穩(wěn)，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一絲。

“藥材……還沒到嗎？”他沙啞地問，語氣中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焦灼。

“公子，剛有快馬來報，已入城了，正全力搜羅，很快就能送來！”侍衛(wèi)連忙回稟。

安若歡閉了閉眼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輿圖的邊緣，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清醒。他分出一縷心神，對另一名侍衛(wèi)低語：“待藥材送到，先將最好的百年老參切片，用玉碗盛著，以晨露化開，每隔半個時辰，喂白姑娘含服一片……固本培元的湯藥，要用文火慢燉四個時辰以上……還有，王爺那邊的解毒……讓軍醫(yī)先穩(wěn)住，等城中擅毒的大夫來……”事無巨細，仿佛安排這些，能稍稍緩解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、名為“白芷”的牽掛。

夜，深了。

寒風呼嘯著穿過營寨，吹得火把明滅不定。營寨外，死寂的焦土上，偶爾傳來幾聲野狗的哀嚎和傷兵垂死的呻吟，更添幾分肅殺。

安若歡依舊強撐著，坐在輿圖前。他裹緊了墨菊強行給他披上的厚重狐裘，身體深處透出的寒意卻怎么也驅不散。蠱毒的陰冷如同跗骨之蛆，心脈的損傷如同沉重的枷鎖。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，只有那雙眼睛，在昏暗中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火焰，死死盯著輿圖，仿佛要將那冰冷的線條烙印進靈魂深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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