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其琛閉了閉眼,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色,只有深深的疲憊。他知道會是這樣。無論他怎么做,總會有人不滿。
“陛下……如何說?”他沙啞地問。
“陛下……壓下了彈劾,只說您臨機決斷,平息事端,有功于國。但……也下旨申飭了兵部治軍不嚴之過。”賈詡之道。
陸其琛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絲苦澀的笑。功過相抵,各打五十大板,這確實是李瑾則的風格。
就在這時,內(nèi)侍送來一個密封的錦盒。
“王爺,這是淵國安丞相派人快馬送來的,說是給王爺?shù)摹饺宋锲贰!?/p>
陸其琛一怔,示意賈詡打開。
錦盒里沒有信箋,只有幾包仔細包好的藥材,和一張寫著服用方法的藥方。字跡清雋從容,是安若歡的親筆。
陸其琛拿著那張藥方,看了很久很久。
沒有一句提及北境之事,沒有試探,沒有嘲諷,只有這看似平淡無奇的問候與藥方。
然而,在這微妙的時刻,這份“問候”卻顯得格外沉重。
安若歡這是什么意思?是嘲諷?是憐憫?還是……某種意義上的認可?
賈詡之在一旁低聲道:“王爺,安若歡此舉,恐有深意,不得不防……”
陸其琛卻仿佛沒聽見,他只是摩挲著那張藥方,眼神變幻不定。
最終,他輕輕將藥方折好,收入懷中,對賈詡淡淡道:“知道了。你下去吧。”
賈詡之欲言又止,最終還是退下了。
殿內(nèi)又只剩下陸其琛一人。他望著窗外漸漸泛白的天空,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,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、來自死敵的“問候”,投下了一顆微小卻滾燙的石子。
北境風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漣漪漸散,湖面重歸平靜,但那深處的暗流,卻因陸其琛那近乎自毀式的果斷處理與安若歡那意味深長的“問疾”,而悄然改變了流向。
晟國朝堂之上,針對陸其琛“擅殺軍士”、“手段酷烈”的彈劾并未停息,但皇帝李瑾則的態(tài)度卻愈發(fā)微妙。他一方面繼續(xù)壓下這些奏折,另一方面,卻開始將更多原本屬于攝政王權責范圍內(nèi)的政務,尤其是與民生、經(jīng)濟相關的部分,逐步收回宮中親自處理,或交由其他大臣。美其名曰讓攝政王“安心靜養(yǎng)”,實則是不動聲色地削權。
陸其琛對此心知肚明,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激烈反抗。他依舊深居簡出,大部分時間待在王府養(yǎng)傷,偶爾上朝,也多是沉默,對于皇帝的安排,大多只是淡淡頷首,表示“遵旨”。
他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尊失去鋒芒的泥塑木偶。
但只有極少數(shù)靠近他的人,如那位幕僚賈詡之,才能感受到這平靜表面下壓抑的火山。陸其琛的書房燈火常常徹夜不熄,他瘋狂地閱讀各類典籍,不僅是法家兵書,更有許多他以往不屑一顧的儒家經(jīng)典、農(nóng)桑水利甚至雜家著作。他時常對著輿圖發(fā)呆,一盯就是幾個時辰,手指無意識地在那些標注著城鎮(zhèn)、河流、田畝的線條上劃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