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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9章 好好活（第1頁）

蕭景宏接到奏章，雖萬分不舍，但看著安若歡親筆書寫的、字跡已顯虛浮的辭表，以及白芷附上的詳細醫(yī)案，知他已到了極限，最終含淚準奏，并給予了極其豐厚的賞賜，以保全其晚年尊榮。

初冬的第一場雪悄然落下時，一輛簡樸的馬車，在數(shù)十名精銳護衛(wèi)的簇擁下，駛出了“共管區(qū)”，向著北方，陸其琛轄下那座早已備好的院落行去。

馬車在覆蓋著薄雪的古道上緩緩而行。車內(nèi)，安若歡裹著厚厚的裘毯，靠著軟枕，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、熟悉的北境景色，目光平靜而悠遠。

行至一處高地，可遠眺“共管區(qū)”輪廓與更北方連綿的軍營。馬車停下稍作歇息。

就在這時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。只見一騎如墨，沖破風雪，疾馳而至。馬背上，正是玄衣玄甲的陸其琛。他勒住戰(zhàn)馬，停在馬車數(shù)丈之外，直直看向掀開車簾的安若歡。

兩人隔空相望，一時間，只有風雪呼嘯之聲。

“就此別過了，王爺?！卑踩魵g率先開口，聲音不大，卻清晰地傳入陸其琛耳中。

陸其琛深深地看著他，看了許久，仿佛要將這副病骨支離卻風姿不減的身影刻入腦海。最終，他只沉聲說了三個字：

“好好活?！?/p>

沒有多余的挽留，沒有矯情的告別。這三個字，重若千鈞。

安若歡微微頷首，放下了車簾。

馬車緩緩向北，駛向那處未知的，卻也或許是真正能得安寧的院落。

陸其琛駐馬原地，直到馬車消失在風雪盡頭，這才猛地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，揮鞭策馬，向著他的軍營，向著他的戰(zhàn)場，絕塵而去。

安若歡的離去，在“共管區(qū)”乃至兩國朝堂都引發(fā)了不小的震動。有人惋惜棟梁之才的隱退，有人暗自慶幸絆腳石的消失，更有人蠢蠢欲動，試圖填補權(quán)力真空。然而，蕭景宏雖年輕，卻已非吳下阿蒙，他迅速批準了安若歡舉薦的沈墨等人，并明確下旨，“共管區(qū)”一切規(guī)制照舊，由沈墨暫領(lǐng)聯(lián)合衙署主事，重大決策需呈報御前并與北境鎮(zhèn)守府協(xié)商。此舉穩(wěn)住了“共管區(qū)”的基本盤，也堵住了許多人的嘴。

真正讓各方勢力不敢輕舉妄動的，是北境的態(tài)度。陸其琛在安若歡離開后，非但沒有放松對“共管區(qū)”的關(guān)注，反而以“協(xié)防鞏固”為名，增派了一支精干的參謀團隊常駐聯(lián)合衙署，美其名曰“加強軍事溝通效率”。這支團隊人數(shù)不多，卻個個是陸其琛的心腹，他們不直接干涉政務(wù)，但那雙雙銳利的眼睛和背后代表的北境鐵騎，足以讓任何心懷不軌者掂量再三。

安若歡隱居的院落，位于北境一處背山面水的谷地，距離“共管區(qū)”邊境不過半日馬程，環(huán)境清幽，守衛(wèi)森嚴。白芷精心打理著藥圃，調(diào)養(yǎng)著安若歡的身體。脫離了繁重的政務(wù)與無盡的陰謀，安若歡的氣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(zhuǎn)起來，雖仍清瘦，但眼中的疲憊已漸漸散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淀下來的平和。他每日讀書、撫琴、與白芷對弈，偶爾在院中散步，看云卷云舒，仿佛真的成了一個閑散隱士。

然而，樹欲靜而風不止。他雖不在其位，但“安若歡”這三個字本身，就是一股強大的力量。沈墨等人遇有難以決斷之事，常會派人快馬送來密信請教；安湄的花月樓情報網(wǎng)絡(luò)，依舊會將篩選后的重要信息匯總到他這里；甚至蕭景宏，也會偶爾送來一些關(guān)乎國策的密旨，征詢他的意見。他并未完全置身事外，只是從臺前轉(zhuǎn)到了幕后，以一種更超然、也更謹慎的方式，關(guān)注著外界的風云變幻。

西鷹帝國在安若歡隱退后，果然開始了新的動作。他們不再直接攻擊“共管區(qū)”或策動大規(guī)模陰謀，而是將目標轉(zhuǎn)向了晟、淵兩國的關(guān)系本身。他們利用精心培養(yǎng)的代理人，在兩國朝野散布各種經(jīng)過加工的“消息”：

對淵國，他們暗示晟國陸其琛對“共管區(qū)”控制欲日益增強，安若歡的“隱退”實為被逼走，下一步北境鐵騎就可能吞并“共管區(qū)”，甚至威脅淵國本土。

對晟國，則宣揚淵國皇帝蕭景宏羽翼漸豐，已不甘受制于“共管區(qū)”模式，正暗中積蓄力量，準備擺脫晟國影響，甚至可能與西鷹秘密接觸。

這些謠言真假摻半，極具迷惑性，加之安若歡這個曾經(jīng)維系兩國平衡的關(guān)鍵人物不在，猜疑的裂痕開始悄然滋生。淵國朝中，保守派再次抬頭，質(zhì)疑向“共管區(qū)”繼續(xù)投入資源的奏章多了起來；而晟國國內(nèi)，對陸其琛長期關(guān)注北境、耗費國帑的不滿之聲也漸漸浮現(xiàn)。

陸其琛感受到了這股暗流。他不在乎國內(nèi)的雜音，以他的威望和兵權(quán)，足以壓制。但他不能無視淵國方向可能出現(xiàn)的變故。若淵國真的動搖，甚至倒向西鷹，“共管區(qū)”將名存實亡，北境防線也將腹背受敵。

這一日，他巡視邊防歸來，心情郁躁，獨自在帥帳內(nèi)飲酒。封凜送來一份密報，是關(guān)于淵國朝中近期動向的匯總，其中幾條明顯帶有西鷹挑撥的痕跡。

“鼠輩！”陸其琛將酒碗頓在案上，眼中戾氣閃現(xiàn)。

就在這時，親衛(wèi)來報：“王爺，安……安先生派人送來一封信。”

陸其琛一怔，接過信。信封上空無一字，拆開，里面也只有薄薄一頁紙，上面是安若歡清雋依舊的字跡，沒有稱謂，沒有落款，只寫了寥寥數(shù)語。

“聞西風漸起，欲撼根基。根深方能葉茂，葉茂乃顯根固。昔年黑水峪畔，王爺曾言，‘北境之地，寸土不讓’。今‘共管區(qū)’乃北境之土，王爺之諾，可還作數(shù)？”

陸其琛反復(fù)看著這幾行字，眼中的戾氣漸漸平息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的光芒。安若歡這是在提醒他，也是在不動聲色地表明態(tài)度——“共管區(qū)”是北境的一部分，守護它，就是守護陸其琛自己的諾言和利益。同時，也在隱晦地告訴他，自己雖然隱居，但立場未變，依舊與他同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