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68章 靜竹軒（第1頁）

安湄緊繃的神經(jīng)終于松動了一絲，淚水無聲滑落，這次卻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酸楚?！案纭彼蛦疽宦暎o緊握住安若歡冰涼的手。

兩天后，昭國邊境，明德城郊。

一座掩映在翠竹林中的清雅庭院，門楣上懸著一塊不起眼的匾額——“靜竹軒”。這正是花月樓在明德城最大、也最隱秘的據(jù)點。馬車悄無聲息地從側(cè)門駛?cè)?，早已得到墨菊傳訊的管事帶著兩名沉穩(wěn)干練的仆婦迅速迎上。

車廂簾子掀開，濃重的藥味和血腥氣撲面而來。管事面色不變，只快速掃了一眼車內(nèi)情況，便低聲指揮：“快！抬擔架！小心傷者左肋！春嬤嬤，立刻去請濟世堂的孫老大夫！就說有極危重的外傷病患，帶上他最好的金瘡藥和清毒散！夏嬤嬤，備熱水、干凈布巾、參湯！要快！”

訓練有素的下人立刻行動起來。陸其琛和安湄合力，小心翼翼地將依舊昏迷不醒的安若歡移到擔架上。他輕得嚇人，仿佛只剩一把骨頭。陸其琛肋下的舊傷也因這番動作隱隱作痛，臉色微白，但他強撐著，親自護送擔架進入早已備好的、最僻靜通風的廂房。

不多時，一位須發(fā)皆白、精神矍鑠的老大夫被春嬤嬤半攙半架著匆匆趕來，正是明德城外科圣手孫濟仁。他年逾七旬，經(jīng)驗老道，看到安若歡肋下那被層層包裹的傷口和慘烈的面色時，眉頭便緊緊鎖起。

“解開！”孫老大夫聲音沉穩(wěn)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(quán)威。

陸其琛親手解開了繃帶。當那碗口大小、深可見骨、邊緣紅腫但創(chuàng)面相對干凈的傷口暴露在眼前時，饒是見多識廣的孫濟仁，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異。他仔細檢查了創(chuàng)面，又探了脈，查看了舌苔和眼瞼。

“剜膿清創(chuàng)？”孫老大夫銳利的目光投向陸其琛，帶著審視，“手法雖粗糲，但時機抓得極準，剜得也夠狠、夠干凈！若非如此，膿毒攻心，神仙難救！只是……”他話鋒一轉(zhuǎn)，指著創(chuàng)口邊緣的紅腫和安若歡微弱的氣息，“長途顛簸，失血過多，邪毒雖去，元氣大傷，根基動搖！需大補元氣，清余熱，生肌長肉！一刻也耽誤不得！”

他不再多言，立刻打開藥箱，取出銀針，手法如飛地在安若歡幾處大穴上刺下，先穩(wěn)住他微弱的心脈之氣。接著，開出一張藥方：“百年老參切片含服吊命！按此方，三碗水煎成一碗，兩個時辰一服！外用老夫特制的‘玉肌生骨散’，每日辰時、酉時換藥一次！”他又看向陸其琛略顯蒼白的臉，“這位公子氣血亦是大虧，內(nèi)腑有舊傷未愈？待會兒老夫也為你診一脈，開個方子調(diào)理。”

陸其琛微微頷首致謝：“有勞孫老。他的傷，務必全力救治，無論何等藥材，花月樓悉數(shù)供應?！?/p>

孫濟仁點點頭，不再多話，專注地開始處理安若歡的傷口，手法精準而輕柔，與陸其琛那日的狠辣果決截然不同，卻同樣帶著救死扶傷的莊嚴。

安湄看著兄長被妥善安置，看著名醫(yī)施救，聽著孫老口中那“剜得夠狠夠干凈”的評價，一直緊繃到極限的神經(jīng)驟然松弛，巨大的疲憊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。她靠在門框上，身體微微發(fā)軟，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

一只沉穩(wěn)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她的胳膊。安湄抬頭，對上陸其琛同樣疲憊卻帶著一絲安撫的眼神。

“去歇著?！彼穆曇粢琅f不高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這里有我，有大夫?！?/p>

安湄張了張嘴，想說什么，最終只是點了點頭。她知道，現(xiàn)在最重要的是保存體力。兄長的生死之戰(zhàn)，才剛剛進入下一階段。而他們，終于暫時獲得了一個喘息和治療的港灣。

靜竹軒的書房內(nèi)，燭火通明。

墨菊親自送來了最新的情報匯總，她依舊一身利落的黑衣，面容冷峻，但看向陸其琛和安湄時，眼中帶著敬意。

“王爺，郡主?！蹦章曇舻统?，“淵國那邊，震怒非常。蕭慎之下旨，全國通緝?nèi)?，罪名是‘劫掠欽犯、勾結(jié)敵國、圖謀不軌’。內(nèi)廠和皇城司的精銳已撒向四方邊境，尤其是我淵、晟、昭三國交界處，盤查極嚴。督公……被罰了廷杖，閉門思過，但內(nèi)廠追查‘火種’的力度有增無減?！?/p>

她頓了頓，繼續(xù)道：“林嫊已被蕭慎之秘密接入宮中，恩寵有加。她獻上的‘火種’與‘玄鳥令’、‘墨玉扳指’之說，已被蕭慎之采信，成為他目前最迫切的目標。據(jù)我們在宮中的眼線回報，蕭慎之已密令內(nèi)廠，不惜一切代價，活捉安郡主，奪取扳指?！?/p>

安湄眼中寒光一閃，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袖中的墨玉扳指。這枚扳指，從母親留下的信物，變成了催命符。

“昭國這邊呢？”陸其琛問道，臉色在燭光下顯得有些陰晴不定。

“昭國朝廷目前尚無明確動作?！蹦栈卮?，“宋文宸陛下似乎尚未收到淵國的正式照會，或者……收到了也在權(quán)衡。昭國剛經(jīng)歷雍國入侵，元氣未復，宋文宸陛下行事一貫謹慎仁厚，不愿輕啟戰(zhàn)端。但淵國壓力必然很快會到。我們的人已設法將王爺和安大人重傷流亡、被淵國構(gòu)陷的消息，通過‘登聞鼓’附近的渠道，隱隱透給了幾個素有清名的御史。宋文宸陛下重諫言，或許會對此有所關(guān)注?！?/p>

“還不夠。”陸其琛指尖敲擊著桌面，“宋文宸的仁義，是優(yōu)點也是弱點。他需要更直接的理由來庇護我們，一個能堵住淵國嘴、又不違背他治國理念的理由?！?/p>

他目光轉(zhuǎn)向安湄：“花月樓在昭國經(jīng)營多年，除了酒樓，還有什么能‘惠及’昭國百姓的產(chǎn)業(yè)？尤其是……慈幼院、養(yǎng)濟堂這類？”

安湄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，眼中閃過一絲亮光：“有！明德城最大的‘慈幼堂’，便是花月樓暗中出資，交由昭國本地善人打理，收容了數(shù)百名戰(zhàn)爭孤兒！養(yǎng)濟堂也多有捐助！此外，花月樓在昭國各地的藥鋪，每逢疫病災荒，皆會施藥義診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