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棠棣匆匆登上馬車,從管事嬤嬤手中接回打包好的茶葉、杯盞,本要令牛大直接往宮中趕去,一轉頭卻見嬤嬤含淚立在車旁。
原本焦灼不已的心緒霎時沉下去,被這身邊老人的哀慟所動,卻還是硬下心腸,疾言厲色地說道:“阿瓊與那女子說了什么、做了什么、見得她什么模樣、看見她往何處去,嬤嬤必得仔細問個明白,知道嗎?”
不要惜憐她的稚弱和懵懂,就起了維護之心。
嬤嬤嘴唇動了動,語氣囁嚅。
陸棠棣見狀,揚聲喚來府中家?。骸霸谖覛w來之前,府中任何人、任何事都不許擅動,更不許隨意離府?!?/p>
一言出就是將原本全權交付的管家之權從嬤嬤手中奪走,陸棠棣顯而易見的警示之意,重新看回車旁:“嬤嬤,你得作則。”
那樣鮮明凌冽、毫不遮掩的肅殺之態(tài),不僅家丁繃起神經,沉聲應是,就連素來憊懶,對府中諸事渾不在意,只顧埋頭趕車,更對自己今夜半夜被人叫起而心懷不滿的牛大都受驚幾分,暗暗打起了精神。
可是不對啊。牛大瞄了瞄車旁沉默不語的周夜叉(管事嬤嬤),心內覺得不解。
阿瓊?他知道啊,夜叉收養(yǎng)的十五歲女孩兒嘛,生來腦筋不靈光,做事癡癡傻傻。但府中眾人一向都對阿瓊關照,家主也不介意多養(yǎng)個癡傻的女孩兒,怎么,眼下這樣子,那呆娃娃闖禍了?
牛大有心想要問上一句,卻因為氣氛冷凝局促不前,瞧見周夜叉少見的不復威風,又在心中暗喜,叫她往日常借家主的威風隨意罵他,眼下可好,該!繼而皺眉,埋怨怎么自己的娃娃也不維護幾分,那可是個呆娃娃!
陸棠棣再不能耽擱,揮手命眾人各歸其職,轉身掀簾要牛大駕車時,眼角余光看見嬤嬤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她微微頓足,抿唇未說什么,掀簾進馬車去了。
朱叡翊垂首望見自己滿手淋漓的血色時,比之身邊服侍宮人的恐懼,率先浮上來的是懵然和不解。
兩世時間疊加,所謂刺駕已經距離他太遠。
他下意識抬起頭,看見瞳孔微張的德張面色極度驚駭,死死盯著他染血的右手和口唇,竟是渾身顫抖著要過來攙扶;往旁邊望望,宮女們嚇得后退而侍衛(wèi)們急著上前。
只是片刻他面前身周就圍上了團團人影,他本人卻像置身事外似的,毫無反應。
他無疑聽清楚了德張著急之下最合情合理的揣測,卻在心中暗自發(fā)笑,與其懷疑在這種時刻、這樣的深宮大殿,有不知名刺客埋伏在旁,伺機而動,倒不如懷疑他先前在兵馬司與人練武太過而氣血翻騰。
他也確實覺得胸腑內一股翻騰的血氣,正叫囂著往外涌、往上撲,蔓延到四肢百骸,引得他兩眼發(fā)黑、天旋地轉,但他到底站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