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叡翊也就整理心情聽陸棠棣說。
二人都沒有換個地方商談的想法,于是各倚一頭,各自說和傾聽。真論起來,那藥哪里就能讓人霎時狂性大發(fā)了呢?說到底也是他借題發(fā)揮,暗中揣著不可說的心思罷了。
而陸棠棣自己也未必就不是心有余悸,不然此刻她該說起的,就應是這藥的來處、作用、她因何知道、他為何會死,而不是相府中那傻呆呆的丫頭如何被人蒙騙,如何因呆傻順利進入陸棠棣書房,下藥茶中,又如何她不知、他不明地錯將茶水泡來、飲用。
這其中需注意的人、事、巧合太多,甚至有明鏡使數(shù)次追蹤,又數(shù)次讓他脫逃的陸嘉良的影子,他深知他應該將注意多多放注其上,而不是屢屢分神去看旁邊人的面容。
有的事做了就是做了,留下來的影響再也難以磨滅。比如此刻,他就仍能感受到當時盛怒之時不及留意到的東西,她的腕骨、她的肌膚、她的體溫、她驚愕而晃動的目光、她急促而炙熱的吐息,自然,還有最后她平靜中壓抑著憤怒的表情、了然中帶著譏諷的神態(tài)。
一幅幅、一幕幕、一幀幀在他腦海閃現(xiàn)。雖說明知不該,未免齷齪,但是大腦自有它思想的主意,他根本控制不住。
于是,在陸棠棣第三次因為朱叡翊的走神,不得不再度說起府中阿瓊的事時,她已經(jīng)有些微微的急躁和不耐,直覺告訴她旁邊這人在想一些不好的事,但她既無從阻止,更無法去提,只能繃著臉色,用腳尖踢了踢朱叡翊的腳尖,用與行動相比不知算重還是算輕的語氣,提醒:“陛下?!?/p>
他的目光便自空茫處移回她的臉上。
“陛下既應了,那臣就照做?!?/p>
既幾次無視于她,那就無怪她蒙混,直接要在阿瓊與此事無關(guān)的態(tài)度上蓋棺論定。左右他也沒聽,更不知自己在走神時是否隨口應下了什么。
不想朱叡翊卻笑著道:“朕答應什么?阿瓊?既是她辦錯事,你果將她押來,朕自然不追究你、追究相府。”
他有意曲解。陸棠棣面色漸冷。
“……陸大人臉色不定?!彼麖姆潘梢锌吭诖差^的坐姿變得稍微正坐,略略靠近了些,饒有趣味,“朕發(fā)覺你是不是同朕過于親近了?!?/p>
又踢他腳,又替他作主,又給他擺臉色的。她是不是在說了那句“陛下欠臣一個巴掌”后就忘乎其形、不知上下了,還是說這就是她心情不定、緊張之時面對人的常態(tài)。
陸棠棣:……
陸棠棣只想說,任誰被放到她這個位置上,都會表現(xiàn)得急躁、激進、過分不客氣的。這應該從陛下你自己身上找原因。
她寒著臉不置可否:“是嗎?!?/p>
朱叡翊不以為意,自然而然湊身過來,陸棠棣皺著眉就要起身,被拉住,像知道不好過分似的,在她應激性甩開之前,那力道又減輕,維持在一個她能夠輕松甩開,他也能迅速再度握緊的松松狀態(tài)。
朱叡翊淡聲:“說重要的吧,為何說朕會死。”
說是說重要,舉止上卻不太莊重,不僅看起來沒打算認真聽,還正大光明捏了她手指把玩。
陸棠棣忍無可忍,猛然抽手站遠了些。
“沒什么要緊的。”她努力不讓自己的口氣變差,但卻抑不住打從心底冒出來的厭煩,“這毒沒有名字。制備出來原是讓人凝心靜氣用的,只不過取個‘心靜則氣定’的用意,反其道而行之。若服用之人身上煩熱、神思不寧,卻仍能安之若素,便是成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