盈歌把朱璉帶回自己住的府邸,讓值夜的仆婦送進熱水,自己先給朱璉擦擦身子。
末了,讓朱璉吃些東西,坐去床上,拿軟被把人嚴嚴實實包住,給她舒舒服服,保證不受寒,才開口詢問朱璉:“你之前說,說的妖道郭京,他,他是如何進宮的?”
竟是問這個,朱璉心里疑惑,這算很重大的事情么?
“在他進宮之前,我從未聽說過此人,”還是對盈歌如實道來,朱璉回憶著當時的情形,她本身記憶很好,“汴京不缺這類裝神弄鬼的神道。”
東京之繁華比天上人間,城內各坊各街,三教九流之輩往來甚眾,雜耍藝人,江湖術士,游方道人,佛門僧侶,甚至還有遠過重洋而來的外邦教士,不一而足,魚龍混雜。
朱璉身家清白,是上流中的貴娘子,自小在汴京生活,閑暇時也約四五密友外出踏青,乘馬車經朱雀街,總能見到道路兩側有許多身著異服的人表演法術,招攬四方看客。
后來,她和趙宛媞交好,兩人時常出入宮城西北的玉清昭應宮,見識過里頭的道人和異術,然而始終只當這些是道士拿來取悅君上的耍子。
“到東京獻寶獻藝的道人絡繹不絕,而郭京不在其中,他好像是突然從哪里跳出來的人,如果不是他向趙桓建議召集宮內宮外所有嬪妃帝姬飲下秘藥擺陣,我根本不認識他?!?/p>
“天子崇道,來到汴京的道士,無論真才實學還是浪得虛名,都擠破頭地想博官家歡心,玉清昭應宮里每日都有道士開壇做法,賣弄修為,比拼手段。亂花迷眼,這些道人雖然口念清凈,心里卻愛黃白之物,哄貴人出錢供養(yǎng),以此求財。”
“所以,如果那時候郭京在,他不可能不顯露頭面,否則來汴京做什么?”
“后來總之,我回想起來,總覺得此人別有用心。”
時為太子的趙桓逢迎圣心,也結交京里許多道人。是以,朱璉才會對突然冒出來的郭京充滿懷疑,再者,她從不信這些口是心非的道士真有作為。
那日大殿上削去郭京發(fā)冠,朱璉曾抱有微弱希望,期待趙桓就此醒悟,能奮起抗金,那她也算是擔了皇后的責任,可惜,結果依然倒向最壞的一種。
盈歌沉思片刻,問:“如,如果你再見到這個人,是,是否能認出來?”
朱璉一愣,面露茫然,“再見到是什么意思?難道他——”
金軍入城四處殺戮,汴京城內的百姓首當其沖,之后二帝、嬪妃、帝姬,群臣百官,甚至各人家中的美妾仆人都遭擄掠,而這個郭京號稱在宣化門布陣,離金軍最近,反倒沒死?
“我不知道,”盈歌說,“我不在宣化門,而且混戰(zhàn)時不可能太注意誰?!?/p>
“那你為何問起他?”
“有人找到城外的蒙古商隊,出高價想買東路軍中的俘虜,”隱去趙宛媞的名字和一些細節(jié),盈歌只撿不太重要的部分對朱璉說,“自稱郭天師?!?/p>
駭然震驚,無法用言語形容,朱璉好一會兒才緩過來,想起趙桓的無能,想起殿上發(fā)生的種種荒唐,仍覺得心痛,不禁神色微妙,盯著盈歌看了許久。
“郭京右手拇指有異。”
朱璉說,“多的我不太清楚,但當時我從他手里搶藥,所以稍有注意,他右手拇指很奇怪,皮膚皸裂像是干枯的樹皮,棕黑色,指甲烏黑彎曲,根本不像常人模樣,其他四指卻是正常的,也許他患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怪病?!?/p>
盈歌點點頭,把朱璉說的都記下。
不再問別的事,朱璉看著也累了,臉色稍稍蒼白,盈歌知道提起以前的事可能讓她難過,便倒了碗茶水過來,輕聲說:“朱璉,早點休息吧?!?/p>
“盈歌,你”
“嗯,你說。”
“”
竟然真的只是詢問一些事,朱璉突然不知該說什么,以為她是借詢問之由,想和自己行房,然而盈歌問完了,根本沒有過界的舉動,看她的眼神溫柔而澄澈。
見朱璉盯著自己發(fā)呆,盈歌有點兒不自在,耳根發(fā)紅,她忙轉開視線,裝作不知,把一個枕頭放到床上,準備讓朱璉休息。
她不打算和朱璉一起睡,早讓人收拾了屋子出來,盈歌對朱璉的心思單純,朱璉不允的事情她不會強來,所以朱璉說下次才能行房,她真就等下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