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拿來一觀?!彼f道,語聲清悅如山風過耳,極是動聽。
便有一個侍衛(wèi)奉命上前接過信封,挑開火漆取出信紙,讓薛允衡就著他的手看信。
如今局勢并不太平,就算是廩丘薛氏,行事亦需謹慎,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,自是不能叫郎君親手觸碰。
薛允衡負著兩手,凝目向信上看去,卻見那上頭只有似詩非詩的一句話:“白衣薛郎君,負手嗅青梅?!?/p>
他不由挑了挑眉。
原以為是憑信自薦,卻不料并非如此,這倒真是……有趣。
他垂眸看著秦素,臉上浮起一個了然的笑:“術數(shù)贈言?!?/p>
不是在向秦素求證,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。
“是。”秦素應道。
薛允衡的聰明,她可是早有領教的,此時見他一語道破,心下也不覺有何奇怪。
薛允衡聞言,眼神越發(fā)地玩味:“你可知信里寫了些什么?”
秦素立刻搖頭,語聲清脆地道:“不知?!?/p>
她這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。
她當然知道這信里寫了什么,這信就是她寫的。
大都名士最尚白衣,薛允衡也不例外,且這廝還很喜歡“負手而立、大袖當風”那一套,前世秦素曾無數(shù)次見過,所以她才將“白衣、薛二郎、負手”都寫了進去,就是算準了他這毛病。
聽了秦素的回答,薛允衡未置可否,只靜靜地望著她,狹長的眸子幽如深潭。
秦素昂然而立,脊背挺直,雖是僮仆裝扮,又有皂紗遮面,然態(tài)度卻頗為灑落。
停了一刻,她驀地歪了歪頭,伸手向上一指,語聲清朗:“師尊臨走前交代,叫我于今日此時在此等候,若有一位容顏俊美的白衣郎君行過這青梅酒幡,便將信交予他?!?/p>
薛允衡微微一怔,不由自主抬頭看去,卻見頭頂上一面白布酒幡正迎風招展,上頭大大的“青梅酒”三字,格外醒目。
他不由勾唇一笑。
原來,“嗅青梅”竟是這么個意思。
“倒也有趣?!彼竭呅σ鉂u深,招手叫秦素近前,問道:“你口口聲聲師尊,卻不知你師尊名諱為何?”
他問得和悅,說話時面帶微笑,風度翩然。
周圍的女孩子們無不臉頰微紅,只覺得這郎君無論說話還是動作,都有種說不出的好看。
秦素微微躬身,態(tài)度恭而不怯:“郎君見諒,師尊囑我不要報他的名諱,我不敢違逆?!?/p>
此語一出,四下看熱鬧的人立時便起了一陣躁動。
當今之世,黃老近廢、玄學盛行,那些名門高士最喜高談闊論,更兼又有“清議”一說,“臧否人物、噓枯吹生”,評點一個人的學問德行,而朝廷用人也必須經(jīng)由這些名士“縣議”、“郡議”提名,由州、郡、縣中正審核后層層上報朝廷,方才采納。
于是,有些人為求成名,往往便會行些驚人之舉,為自己搏個名聲,以期得名士青眼,若能再被這些名人點評幾句,那便是前途無量了。
如今這小僮當街攔人,又語驚四座,眾人皆以為其師尊是為求名,卻不料竟非如此,倒是大出所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