囚室在黎陽倉的地下深處,石墻縫里滲著寒氣,冷得能鉆進骨頭縫。唯一一盞油燈懸在房梁上,豆大的燈芯在風里顫巍巍的,昏黃的光連刑架上的鐵鏈都照不真切,只把陰影拉得老長,貼在斑駁發(fā)霉的墻上,像一張張扭曲的鬼臉。空氣里飄著的不只是新鮮的血腥味,還有刑具上的鐵銹味、死士身上沒洗去的汗餿味,混著石縫里滲出來的霉味,吸一口都讓人嗓子發(fā)緊——那是絕望該有的味道。
王臨立在陰影里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;旁邊的司刑官攥著燒紅的烙鐵,烙鐵尖兒冒著青煙,燙得空氣都“滋滋”響。刑架上,那名自稱“客商”的死士早已不成人形:手腕腳腕被鐵鏈勒出的血痕深可見骨,舊傷疊著新傷,血痂被蹭破,暗紅色的血順著刑架腿往下滴,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??伤^,黏在汗?jié)衲樕系念^發(fā)下,露出的一只眼睛亮得嚇人——那不是常人受刑后的求饒,是餓狼被逼到絕境時的狠勁,死死釘在王臨身上,像要把人看穿。
“說!”司刑官往前踏了一步,聲音劈在囚室的冷空氣中,“你到底是誰?受何人指使?潛入黎陽倉有何目的?!”
死士喉嚨里滾出一聲低笑,像破風箱在朽木里抽氣,含糊得聽不真切??伤凵窭锏妮p蔑,比罵出來還讓人窩火——他連嘴都懶得張,只靠那道眼神,就把“休想”兩個字甩在了司刑官臉上。
“敬酒不吃吃罰酒!用刑!”司刑官的耐心終于耗光,揮手喝令。
鞭梢裹著細鐵刺的鞭子率先落下,“啪”的一聲脆響,瞬間在死士背上撕開一道血口子,鮮血順著脊背往下淌;緊接著,燒紅的烙鐵按在他的胳膊上,“滋啦”一聲,白煙裹著焦肉味瞬間散開,連旁邊的獄卒都忍不住別過臉去。慘叫聲在狹小的囚室里撞來撞去,震得人耳朵發(fā)疼,可那死士咬著牙,除了偶爾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悶哼,半個字都沒吐。更狠的是,他趁獄卒換刑具的間隙,猛地想往舌尖咬去——那是死士的“規(guī)矩”,寧死不吐半個字。好在王臨早有囑咐,獄卒眼疾手快,一根粗木棍“咚”地塞進他嘴里,木棍上瞬間沾了他咬破嘴唇的血。
王臨始終沒說話,只是冷眼旁觀。他太清楚宇文閥的死士了——這些人是按“活工具”訓出來的,疼和死都嚇不倒他們。要破局,得戳中他們最在意的東西:對主家的信任,對“死得值”的執(zhí)念。
等司刑官喘著粗氣停下,王臨才從陰影里走出來,聲音平靜得像在說天氣:“你不說,我也知道?!彼⒅朗康难劬?,一字一頓,“你是宇文閥的人,對吧?是宇文述那個老賊派你來的?”
死士的眼睛沒動,可王臨看見,他攥著刑架的手指緊了緊。
“目的也簡單,”王臨繼續(xù)道,語氣里添了點嘲諷,“燒了黎陽倉的糧,再把臟水潑到獨孤鳳身上,讓瓦崗內(nèi)部自相殘殺——宇文述這招,倒是沒什么新意。”
“宇文述”三個字剛落地,死士原本僵著的身體突然顫了一下——就一下,快得像風吹過燭火。他的眼神猛地縮緊,像是被針蟄了,雖然下一秒就又硬了回去,可那一閃而過的慌亂,沒逃過王臨的眼睛。
“看來我猜對了?!蓖跖R往前湊了半步,聲音壓得更低,像在說悄悄話,“可你想過嗎?宇文述給了你什么好處,讓你這么賣命?是黃金,還是承諾給你家人富貴?”他頓了頓,話鋒陡然轉(zhuǎn)冷,“可惜啊,你任務失敗了。宇文述不會救你,只會滅口?!?/p>
死士的呼吸明顯粗了些。
“去年邙山那批死士,記得嗎?”王臨的聲音像冰錐,一下下戳著對方的心防,“他們沒完成刺殺毒帥的任務,最后不都被自己人抹了脖子?還有駝背老李,上個月還在黎陽倉外的茶攤盯梢,就因為漏了句‘糧倉在東角’,第二天就被發(fā)現(xiàn)沉在護城河里,連全尸都沒留;吳明,假裝成糧商混進來,剛摸到猛火油庫的位置,就被一場‘意外’大火燒得連骨頭都找不著——你跟他們一樣,都是宇文述用完就扔的棋子!”
“你的結(jié)局,只有死路一條?!蓖跖R盯著他的眼睛,“而且會死得毫無價值。”
這話像重錘砸在死士心上。他的喉結(jié)上下滾了好幾下,嘴唇哆嗦著,沾著血的牙齒把嘴唇咬得更破。眼神里一半是根深蒂固的狠勁,一半是藏不住的慌——他盯著王臨,像是在判斷這話是真是假,又像是在跟自己“寧死不屈”的執(zhí)念較勁。囚室里靜得可怕,只有油燈芯子的“噼啪”聲,還有他越來越粗的呼吸聲。
王臨和司刑官都屏住了呼吸——轉(zhuǎn)機,要來了。
就在這時!
囚室頂部的通風口傳來一聲極輕的“噗”——輕得像蚊子振翅,若不是囚室太靜,根本聽不見。緊接著,一道寒光從通風口里射出來,細得像牛毛,快得像閃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