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嫌貴?那你走唄,我這兒又不是慈善堂?!崩蠈O頭作勢要關門,眼神里滿是不屑。
“等等!”王臨連忙伸手擋住門,心里快速盤算——他沒這么多錢,只能另想辦法。他看著老孫頭,咬了咬牙:“老丈,小弟真的沒那么多錢。您看……能不能用別的抵?或者,小弟會些本事,能幫您做事抵債?”
老孫頭上下打量王臨,眼神里帶著戲謔:“做事?你能做什么?看你這細皮嫩肉的,扛不動貨,也跑不了腿,難不成還能識字算數(shù)?”
王臨心中一動,立刻道:“識字算數(shù)小弟略懂一二,若是老丈有賬目要理,小弟或許能幫上忙?!?/p>
老孫頭愣了一下,隨即笑了:“哦?還真會算數(shù)?行,那我就給你個機會。我這兒有本賬,亂得跟麻線似的,你要是能給我理清楚,路引我分文不取給你弄;要是理不清,你就別在這兒浪費我時間!”他轉身進屋,很快拿出一本賬本,扔給王臨。
那賬本是用粗紙訂的,紙頁發(fā)黃發(fā)脆,上面沾著油污和酒漬,有的地方還被墨團蓋住了。字跡歪歪扭扭,有的字寫一半就沒了,日期更是混亂,一會兒寫“三月初五”,一會兒又跳成“二月廿三”,利息計算更是隨心所欲,有的寫“月利五分”,有的卻只畫了個“半”字。
王臨接過賬本,也不嫌臟,就在門邊的石墩上坐下,借著殘陽的光翻看起來。他手指沾了點口水,一頁頁地翻,眼神專注。其實這種賬本對他來說并不算難——他穿越前學過會計,對借貸、利息的算法熟得很,就算是利滾利,也能很快理清楚。他撿起地上一塊光滑的石子,在泥地上飛快地寫起來:“李三,本金十貫,月利五分,借期三月,連本帶利十三貫五佰文……”
老孫頭起初還靠在門邊,抱著胳膊,臉上帶著戲謔的笑,可看著看著,他的笑容就僵住了。王臨寫在泥地上的算式工整清晰,每一筆都算得明明白白,連小數(shù)點后的零頭都沒落下。不到半個時辰,王臨就合上了賬本,抬頭看向老孫頭。
“老丈,賬已經理清了。”王臨將賬本遞過去,“本金借貸共十七筆,總計一百三十二貫四百文。其中三筆是死賬——借主要么逃荒走了,要么沒了蹤跡,計四十五貫;剩下十四筆是活賬,按您賬上約定的利滾利算,連本帶利應收三百零七貫八百文。具體的借貸人、日期、利息、應收金額,我都寫在賬本最后幾頁了。”
老孫頭連忙搶過賬本,翻到最后幾頁。果然,那里有幾行工整的小楷,一筆一劃都寫得清清楚楚,連哪筆賬是欠了多久、該收多少利息,都標注得明明白白。他手指在紙頁上摸了摸,又抬頭看了看王臨,眼睛越睜越大,手都開始抖了:“你……你這本事……真是神了!小兄弟,你叫啥名字?這么好的本事,咋會落到這步田地?”
他看著王臨的眼神,瞬間從審視變成了炙熱,就像看到了一塊稀有的金子。在這個識字率不足一成、算學人才稀缺的年代,王臨這樣的本事,簡直就是活寶貝——有了他,以后賬本再也不用愁,甚至還能多放些印子錢,不怕算不清利息。
“路引的事你放心,我明天一早就給你弄好!”老孫頭拍著胸脯,態(tài)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,“小兄弟,你姓啥?以后有啥打算?不如就留在我這兒幫忙?我給你開月錢,一貫錢!管吃管住!”
王臨心里冷笑——他早就猜到老孫頭會打他的主意。一貫錢的月錢確實不低,可他知道,老孫頭是想把他綁在身邊,當搖錢樹。他需要路引,也需要暫時的落腳點,但絕不能被老孫頭控制。
“多謝老丈好意?!蓖跖R站起身,語氣委婉卻堅定,“小弟姓王,單名一個臨。路引之事,就勞煩老丈費心了。至于留在您這兒幫忙……小弟還有兩位同伴需要照料,暫時不便。等以后有機會,再跟老丈討教?!?/p>
老孫頭眼中閃過一絲失望,但很快又堆起笑容:“好說好說!王兄弟重情重義,是個好人!路引我明天肯定給你弄好!對了,你們要是沒地方住,城西有個廢棄的土地廟,雖然破了點,但能遮風擋雨,你們可以先安頓在那兒。吃的我讓陳三給你們送點過去,都是粗糧餅子,別嫌棄?!?/p>
王臨道了謝,接過老孫頭寫的土地廟地址,轉身離開了小巷。走在暮色漸濃的街上,他心里卻沒多少喜悅,反而更加警惕——老孫頭這種人,從來不會做虧本買賣,今天給的路引和住處,不過是釣他的魚餌,以后肯定還會找他幫忙,甚至想辦法控制他。
回到河灘時,天已經黑了。柳輕眉正坐在草甸旁,借著月光給崔雨薇擦臉,見王臨回來,連忙站起身:“怎么樣?路引的事……”
“明天就能拿到,我們先去城西的土地廟住。”王臨彎腰抱起崔雨薇,“陳大哥會送些吃的過來?!?/p>
柳輕眉松了口氣,連忙跟在王臨身后。土地廟果然破舊,屋頂漏了個大洞,月光從洞里照進來,在地上灑下一塊銀斑。廟里的土地公神像早就沒了頭,只剩下半截身子立在角落里,地上滿是草屑和灰塵。王臨找了幾塊石頭,擋住破舊的廟門,柳輕眉則在神像旁鋪了些干草,把崔雨薇輕輕放在上面。
沒過多久,陳大哥就來了,帶來了半袋粗糧餅子和一罐清水。餅子又干又硬,咬起來費勁兒,可王臨和柳輕眉還是吃得很香——這是他們這幾天吃的第一頓正經飯。柳輕眉泡了點清水,把餅子掰碎了,一點點喂給崔雨薇,可崔雨薇沒醒,只咽下去幾口。
夜深了,柳輕眉靠在干草上睡著了,呼吸很輕。王臨坐在廟門旁,看著破窗外的月光,心里思緒翻涌。他摸出懷里的虎符,冰涼的金屬貼在掌心,讓他清醒了幾分。李密給了他虎符,卻也給了他“郕國公遺孤”的身份,這身份就像懸在頭頂?shù)牡叮S時可能落下。如今他流落汲郡,前有官府盤查,后有瓦崗軍的威脅,身邊還有兩個需要保護的女子,必須盡快站穩(wěn)腳跟,攢點力量,不然遲早會栽在這里。
老孫頭或許是個跳板,能幫他暫時立足,可也得小心被反噬。汲郡這地方,看起來混亂,底下恐怕藏著更多的勢力——官府、瓦崗探子、還有那些像老孫頭一樣的地頭蛇,稍有不慎,就會萬劫不復。
就在他沉思之際,廟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輕微的腳步聲。那腳步聲很輕,像是穿了軟底鞋,卻走得很快,停在了廟門外。緊接著,是幾聲刻意壓低的交談聲,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傳進來:
“……確定是這兒?老孫頭說的……就是這個土地廟?”
“……錯不了,他親眼看到那小子把人帶過來的……”
“……小心點,別驚動他們……那半塊虎符,一定要找到……”
“虎符”兩個字像驚雷一樣炸在王臨耳邊!他渾身汗毛倒豎,手瞬間摸向袖中的橫刀碎片——那是他從焚城逃出來時撿到的,一直藏在袖中防身。是誰?他們怎么知道虎符?難道是宇文閥的人追來了?還是瓦崗軍的探子?
廟門外的腳步聲更近了,似乎有人在輕輕推廟門。王臨屏住呼吸,將橫刀碎片緊緊握在手里,指尖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他看向熟睡的柳輕眉和崔雨薇,眼神變得銳利起來——無論外面是誰,他都不能讓他們傷害這兩個女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