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徐世積!獨孤鳳!”宇文成都的聲音如同雷霆滾過曠野,震得城頭上的旗幟都微微晃動,“速速開城投降!獻上糧倉!本將軍念在爾等也是條漢子,饒爾等不死!否則,城破之日,雞犬不留!”
城頭上,徐世積和獨孤鳳相視一笑,眼中閃過一絲默契。徐世積上前一步,朗聲道:“宇文成都!休要狂言!要戰(zhàn)便戰(zhàn)!我黎陽倉兵精糧足,將士用命!爾等若敢攻城,必叫爾等有來無回!”
隨著他的話音落下,城頭上的士兵、流民兵齊聲吶喊:“殺!殺!殺!”聲音震耳欲聾,直沖云霄!與此同時,垛口后的旗幟全部揚起,刀槍密密麻麻探出,陽光照在兵器上,反射出一片駭人的寒光,氣勢如虹。
宇文成都瞇起眼睛,看著城頭嚴整的軍容和士兵高昂的士氣,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。他原本以為,黎陽倉經(jīng)投毒、精銳調(diào)離后,早已是不堪一擊的空殼,可眼前的景象,卻與情報完全不符。他又轉頭掃視四周,虎頭山、鷹嘴坡上隱約可見旗幟飄動,城外的地面上,還有昨夜篝火燃燒后的黑色痕跡,心中頓時閃過一絲疑慮。
“宇文將軍!”旁邊一個白面幕僚催馬上前,低聲道,“看城頭守軍,士氣高昂,人數(shù)也遠超情報所說,不似空虛。且周邊山頭似有伏兵,篝火痕跡猶在,恐是瓦崗的援軍已到!不可不防啊!”這幕僚是宇文成都的謀士,向來謹慎,此刻看著城頭的架勢,早已嚇得心頭打鼓。
宇文成都冷哼一聲,卻沒有立刻下令進攻。他生性多疑,又極其自負,最恨落入別人的圈套。當年他曾在李密的“詐降計”中折損過千余兵力,至今記憶猶新。他抬手一揮:“派斥候!去周邊山林探查!再去遠處看看,是否有援軍蹤跡!”
數(shù)支斥候小隊立刻策馬而出,像離弦的箭般奔向四周的山林和遠方的官道。
時間一點點流逝,太陽漸漸升高,曬得人皮膚發(fā)燙。宇文閥的大軍列陣城外,鴉雀無聲,如同凝固的黑色雕塑;城頭上的守軍也依舊嚴陣以待,沒有絲毫慌亂,甚至有士兵公然在垛口旁擦拭兵器,動作悠閑。
王臨的心臟幾乎要跳到嗓子眼,手心的冷汗把刀柄都浸濕了。他死死盯著宇文成都的動向,心中默默祈禱:再等等,再多疑一點……成敗,就在這一念之間!
終于,派出的斥候陸續(xù)返回,一個個臉色凝重地沖到宇文成都面前:“將軍!周邊山林未見大規(guī)模伏兵,但旗幟極多,遍布各山頭,實在難以判斷虛實!遠處官道也未見援軍蹤跡,只有一些馬蹄印,像是騎兵往來過!”
宇文成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,臉色變幻不定。沒有伏兵?那城頭的守軍為何如此鎮(zhèn)定?那些旗幟、篝火又是怎么回事?難道……是徐世積故意布下的空城計?可若是空城計,他們又何必擺出這么強的聲勢?
他猶豫不決,馬鞭在手中反復纏繞。強攻?萬一真有埋伏,五千兵力折損過半,回去沒法向父親宇文述交代。退兵?到手的黎陽倉拱手讓人,他這“天寶大將”的臉面往哪擱?
就在這僵持的瞬間,黎陽倉的南門突然緩緩打開!沉重的城門在絞盤聲中“吱呀”轉動,吊橋也“哐當”一聲放下,搭在壕溝上。城門洞開,里面空蕩蕩的,看不到一兵一卒,只有三個老弱士兵拿著掃帚,慢悠悠地在城門洞里掃地,甚至還時不時停下來說兩句話,神態(tài)悠閑得仿佛城外的五千大軍只是路過的流民。
城樓上,徐世積和獨孤鳳早已搬來了桌案,案上擺著兩個酒壺、四只酒杯——里面裝的其實是清水。徐世積拿起一支早已備好的竹笛,放在嘴邊,悠揚的曲調(diào)立刻流淌而出,正是當年魏晉名士最愛吹的《廣陵散》,曲調(diào)灑脫,全無半分緊張。獨孤鳳則端坐在一旁,雙手放在膝上,閉目養(yǎng)神,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,仿佛城外的千軍萬馬都與她無關。
空城計!赤裸裸的空城計!
宇文成都看到這一幕,瞳孔驟然收縮,倒吸一口涼氣!他身邊的將領們也面面相覷,紛紛倒抽冷氣,驚疑不定的聲音此起彼伏:
“將軍!這太詭異了!肯定有詐!”
“徐世積瘋了不成?城門大開還敢吹笛?”
“莫非……城里藏著上萬伏兵,就等我們進去?”
宇文成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,心中的不安如同潮水般洶涌。他看著洞開的城門,看著城樓上悠閑吹笛的徐世積、閉目養(yǎng)神的獨孤鳳,又想起斥候“旗幟密布、馬蹄印雜亂”的報告,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涌上心頭——他要是敢下令進攻,恐怕真要落入圈套!
“撤!”宇文成都猛地一揮手,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不甘和惱怒,“徐世積!獨孤鳳!今日算你們走運!他日我必帶十萬大軍再來,踏平黎陽倉!”
說完,他狠狠一夾馬腹,調(diào)轉馬頭,率先向后退去。五千大軍如同潮水般跟著轉身,煙塵再次揚起,朝著來時的方向退去,只留下滿地馬蹄印和漸漸消散的塵土。
城頭上,徐世積放下竹笛,手指還在微微顫抖;獨孤鳳睜開眼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后背的衣袍早已被冷汗浸濕。兩人相視一笑,笑聲里滿是劫后余生的輕松。
王臨站在一旁,看著宇文閥大軍遠去的背影,緊繃的神經(jīng)終于松弛下來,雙腿一軟,差點癱坐在城頭上。成了!真的成了!憑著這虛實難測的疑兵之計,竟然真的嚇退了不可一世的宇文成都!
可這份輕松只持續(xù)了片刻,王臨的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。他低頭看著城樓下那三個還在掃地的老弱士兵,看著城頭那些用鐵鍋充盔甲的流民兵,心中沒有絲毫喜悅。宇文成都只是暫時退去,以他的性格,絕不會善罷甘休;而且,倉城的水源危機依舊沒有解決,現(xiàn)存的水只夠支撐五日;流民兵恢復緩慢,真正能戰(zhàn)的還是那幾百人;李密的密令更是如同懸在頭頂?shù)睦麆?,不知何時會落下……
黎陽倉的這場虛驚過去了,但真正的危機,遠未解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