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2章 倉城驚魂，初獻(xiàn)良策（第1頁）

（補(bǔ)足上一章漏寫的一部分內(nèi)容：城墻下的積雪被染成斑駁的暗紅，一場持續(xù)半個時辰的生死決戰(zhàn)剛落幕。士兵們佝僂著身子清理戰(zhàn)場，抬走的三十七具宇文閥殺手尸體都蒙著黑布，腰間別著刻有“宇文”二字的青銅令牌——這是他們區(qū)別于普通流寇的標(biāo)志。王臨拄著手中的斷刀，刀身不僅凝著黑褐色的血痂，還崩出了三道半指寬的缺口，那是方才砍在殺手玄鐵盔甲上留下的痕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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踏入黎陽倉城的瞬間，一股混雜著陳粟的霉味、新麥的清香氣、士兵盔甲的鐵銹味，以及流民與守軍久未清洗的汗餿味的復(fù)雜氣息撲面而來。厚重的榆木城門在身后轟然關(guān)閉，發(fā)出“轟隆”一聲悶響，震得城磚上的霜粒簌簌掉落——這聲響不僅隔絕了城外的寒風(fēng)，更像一把巨鎖，鎖住了所有人的退路。王臨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半截斷刀，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，心也跟著沉了半截。

迎接他們的并非想象中的熱粥與草席，而是左右各四十名如同標(biāo)槍般挺立的瓦崗軍士兵。他們手中的丈二長矛斜指前方，鑌鐵打造的矛尖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，矛桿上纏著防滑的麻布，被士兵們攥得發(fā)白。士兵們個個面無表情，眼神銳利如鷹隼，掃過流民時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，仿佛在審視一群闖入領(lǐng)地的野獸。肅殺的氣氛像寒流般瞬間凍結(jié)了難民們剛剛?cè)计鸬南Ｍ?，方才城門打開時的壓抑歡呼戛然而止，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牙齒打顫聲和低低的啜泣——陳老婦人懷里的小石頭被這陣仗嚇哭了，小手緊緊攥著奶奶的衣角。

“所有人！原地蹲下！雙手抱頭！不得喧嘩！”一個軍官模樣的漢子大步上前，聲音洪亮如鐘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這漢子身高八尺，腰懸一柄環(huán)首刀，刀鞘上纏著三道銅箍，顯然是個隊正級別的軍官。他腳踩的皮靴沾著泥雪，每一步落下都帶著沉重的壓迫感。

人群一陣騷動，有個年輕流民想站起來辯解，剛抬起頭就被旁邊士兵的長矛尖抵住了喉嚨，嚇得瞬間癱軟。在長矛的威懾下，流民們只能瑟瑟發(fā)抖地依言蹲下，唯有王臨依舊挺直脊梁——他身上的破衣沾滿血污，卻像披著鎧甲般筆直，目光平靜地迎向那名軍官，沒有半分退縮。

“你，就是王臨？”軍官上下打量著王臨，眼神里的審視像刀子般刮過，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。在他看來，眼前這滿身狼狽的漢子，實(shí)在不像能帶著千余人突圍的領(lǐng)頭者。

“正是在下?！蓖跖R的聲音不卑不亢，沒有因為對方的態(tài)度而示弱。

“徐將軍有令，命你單獨(dú)前往倉廩署問話。其余人等，在此等候甄別！”軍官的語氣依舊強(qiáng)硬，甚至沒給王臨追問的機(jī)會。

單獨(dú)問話？王臨心中一凜。是徐世積要親自考察他，還是宇文閥的內(nèi)應(yīng)已經(jīng)提前吹風(fēng)，設(shè)下了陷阱？他想起方銳拋棄他們時的冷漠，又想起宇文閥殺手在“鬼見愁”山道里的狠辣——那是段兩里長的狹窄山道，兩側(cè)是丈高的巖壁，當(dāng)時二十多個流寇堵在路口，殺手卻從巖壁上摸下來偷襲，若不是孫獵戶熟悉地形，帶著青壯從后山繞過去，他們早就成了刀下亡魂。

“王隊正。。?！壁w鋒湊過來，聲音壓得很低，眼神里滿是擔(dān)憂，他手里還抱著昏迷的柳輕眉，姑娘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。

王臨對他微微搖頭，示意他稍安勿躁。他小心翼翼地將柳輕眉從趙鋒懷里接過，又仔細(xì)叮囑：“找劉嬸幫忙照看，她心細(xì)，記得每隔半個時辰給輕眉擦點(diǎn)溫水，別讓她渴著?！贝w鋒點(diǎn)頭應(yīng)下，他才轉(zhuǎn)向軍官，沉聲道：“好，煩請帶路?！贝丝痰乃?，沒有退路，只能賭徐世積這位瓦崗名將的“仁義”——畢竟去年徐世積在滑州時，曾收留過三千多名流民，還分給他們種子和土地，這份名聲絕非虛傳。

在兩名士兵的“護(hù)送”下，王臨穿過戒備森嚴(yán)的倉城內(nèi)部。黎陽倉不愧為天下巨倉，規(guī)模之大連他這個前隋吏都為之震撼：整座倉城周長九里，內(nèi)有十九座倉廩，每座高兩丈五，長五十步，寬三十步，單座可儲糧三萬石，總儲量達(dá)五十七萬石——這相當(dāng)于汲郡全郡百姓半年的口糧。倉廩之間是丈余寬的通道，地面鋪著青石板，被車輪壓出了深深的凹槽，每刻鐘就有十二輛牛車駛過，車上裝滿了麻袋，麻袋上印著“黎陽倉”的朱紅印記，由四名士兵押運(yùn)，警惕地盯著周圍的動靜。

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谷物氣息，陳粟的醇厚與新麥的清爽交織在一起，本該讓人安心，卻讓王臨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——如此多的糧食，在這亂世中就是最誘人的肥肉。他想起前隋時，涿郡的一座糧倉就因為儲量豐厚，被竇建德的軍隊圍攻了半個月，最后守軍糧盡投降，糧倉被洗劫一空，連看守糧倉的老弱都沒放過。黎陽倉如今被瓦崗軍掌控，竇建德、宇文閥乃至其他勢力，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？

沿途的守軍更是嚴(yán)密：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個哨位，哨位上的士兵手持硬弓，箭壺里插著二十支狼牙箭；倉廩的門口各有兩名士兵把守，腰間掛著鑰匙串，上面有七八把不同的銅鑰匙——顯然，每座倉廩的管理都極其嚴(yán)格。王臨還注意到，通道兩側(cè)的土墻下挖著排水溝，溝里的水結(jié)著薄冰，墻上貼著告示，用墨筆寫著“擅闖倉廩者，斬！私拿糧食者，斬！”，字跡遒勁，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。

倉廩署位于倉城中心，是一座石砌建筑，比周圍的倉廩矮些，卻更堅固——墻厚三尺，門口有四名士兵把守，盔甲是亮銀色的明光鎧，比普通士兵的皮甲精良得多。王臨被帶入一間寬敞的廳堂，廳堂里沒有多余的陳設(shè)，只有一張案幾、兩把椅子，以及墻上懸掛的巨大輿圖。輿圖是用麻布繪制的，標(biāo)注著倉城的防御工事、糧道、水源和駐軍分布，還用朱紅圈出了三處險要關(guān)隘，顯然是徐世積日常議事的地方。

廳堂正中，一個身著青色常服的男子正負(fù)手而立，看著墻上的輿圖。他年約三十許，面容清癯，下頜留著短須，眼神深邃如潭水，雖然身形不算魁梧，卻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度——哪怕只是背對著王臨，也讓人不敢輕易打擾。這便是瓦崗軍大將，黎陽倉鎮(zhèn)守使徐世積（字懋功）。

“將軍，王臨帶到?！睅跖R來的軍官躬身稟報，聲音比之前柔和了許多。

徐世積緩緩轉(zhuǎn)過身，目光如同實(shí)質(zhì)般落在王臨身上。那目光平靜無波，卻仿佛能穿透人的皮肉，看到心底的想法，讓王臨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——他知道，接下來的對話，將決定一千四百多人的生死。

“王臨？”徐世積開口，聲音溫和卻帶著上位者的威嚴(yán)，像冬日里的暖陽，卻又透著不容抗拒的力量，“原秦州戶曹從事？說說吧，你是如何帶著這一千多老弱，從竇建德的游騎手下逃脫，又在三天內(nèi)穿越百里險地抵達(dá)黎陽的？還有，宇文閥為何偏偏追殺你們？”

王臨心中微震。徐世積一開口就直指核心，顯然對方銳的“棄卒”行為早有耳聞——或許方銳的部下早就把消息傳回了黎陽倉。他不敢怠慢，強(qiáng)忍著左腿箭傷的疼痛（那是在臨洺野外被流寇射中的，傷口還沒愈合，走路時隱隱作痛），將事情的經(jīng)過娓娓道來：

“將軍，我等原本是方銳都尉麾下的輔兵與流民，共兩千三百余人。三日前，方都尉以‘精簡隊伍’為由，將我等棄于臨洺野外，只留下三天的口糧。我們剛走了十里，就遇到了流寇，接著宇文閥的殺手又突然出現(xiàn)——那些殺手個個穿著黑衣，腰間別著刻有‘宇文’二字的銅牌，善用弩箭，當(dāng)時就傷了我們十幾個兄弟?！?/p>

他頓了頓，語氣變得沉重：“最兇險的是在‘鬼見愁’山道，兩側(cè)巖壁陡峭，殺手從上面往下扔石頭，還放箭射我們的老弱。為了掩護(hù)大家撤退，孫獵戶帶著三個青壯爬上山崖，想把殺手趕下去，結(jié)果。。。他們四個都沒能回來。還有柳輕眉姑娘，她是前隋清河郡丞柳仲文的女兒，宇文閥殺了她全家，如今還在追殺她，她在途中中了‘牽機(jī)引’之毒，毒發(fā)時嘴唇發(fā)紫，渾身抽搐，老軍醫(yī)說需要黃連、麝香等藥材解毒，可我們根本找不到，只能靠溫水吊著她的性命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