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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黑巖小說>大隋之君臨天下第八區(qū) > 第65章 黎陽落幕,前路獨(dú)行(第1頁)

            第65章 黎陽落幕,前路獨(dú)行(第1頁)

            衛(wèi)河的晨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,又輕得似蟬翼織就的薄紗,把整片水面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。鉛灰色的河水“嘩嘩”地拍打著船舷,浪頭卷著夜的寒氣,濺起的水花落在手背上,瞬間凝成一層細(xì)霜,凍得指尖發(fā)麻。風(fēng)裹著水汽往衣領(lǐng)里鉆,還混著水草的腥氣與戰(zhàn)袍上未散的硝煙味——那是黎陽倉火拼后留下的味道,像一道疤,刻在每個幸存者的感官里。

            王臨立在船頭,風(fēng)掀起他的戰(zhàn)袍下擺,露出里面靛藍(lán)色的襯布,襯布邊角處,幾針細(xì)密的針腳格外顯眼。那是柳輕眉上次連夜縫補(bǔ)的,當(dāng)時他巡哨時被酸棗樹枝勾破了戰(zhàn)袍,回來時她沒多說什么,只把戰(zhàn)袍收了去,在油燈下縫到半夜。他記得那天起夜,瞥見她坐在案前,左手捏著布角,右手捏著針,眉頭輕輕蹙著,忽然“呀”了一聲,指尖被針扎出個小紅點(diǎn),她慌忙把手指湊到嘴邊吮了吮,又趕緊低頭繼續(xù)縫,生怕被他看見。此刻摸到那針腳,還有襯布上繡著的小小麥穗——麥粒顆顆分明,連麥芒都繡得纖毫畢現(xiàn),她當(dāng)時笑著說“討個豐收的彩頭,以后咱們能頓頓吃上白面饃”,那聲音軟乎乎的,像此刻晨霧里的暖光,落在心口。

            他回頭望,黎陽倉方向的火光早已熄滅,只剩幾縷黑煙在灰蒙蒙的天際飄著。那煙極淡,被風(fēng)一吹就散,像斷了線的風(fēng)箏,又像人臨終前的最后一口氣,漸漸融在霧里,連痕跡都留不下。曾經(jīng)震耳欲聾的喊殺聲、城墻坍塌的“轟隆”聲、兵器碰撞的“錚錚”聲,此刻全被風(fēng)聲吞了去,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。那寂靜沉得可怕,像壓在倉底三十年的陳年粟米,每一口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悶,堵在喉嚨里,連說話都覺得費(fèi)力。

            黎陽倉啊,那座囤著瓦崗半壁糧草的巨倉,曾是多少人眼里的“救命窟”。王臨想起初見它時的模樣——城墻是青灰色的,高得能擋住半邊天,倉里的粟米堆得像小山,走在里面能聽見麥粒相互擠壓的“沙沙”聲。當(dāng)時徐世積拍著他的肩說“王兄弟,有你改良的曲轅犁,這倉里的糧能多囤三成,瓦崗的兄弟就餓不著了”??扇缃瘢?,塌得像一場醒不來的夢,夢里的糧香、笑聲、希望,全留在了身后的霧里,再也抓不住。

            王臨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佩劍,劍柄上的鳳紋被磨得有些光滑,卻依舊能摸到雕刻的紋路——那是獨(dú)孤鳳的劍。他想起秘道里的那天,火把的光忽明忽暗,映得秘道壁上的影子歪歪扭扭。獨(dú)孤鳳站在秘道出口,銀甲上沾著血,有的已經(jīng)發(fā)黑,有的還冒著熱氣,劍穗斷了一半,垂在劍柄下晃蕩。她把劍塞給他的時候,手指因?yàn)橛昧Χ喊祝菩牡臏囟韧高^劍柄傳過來,燙得他手心里發(fā)慌。

            “防身用。”她的聲音有點(diǎn)啞,可能是喊了太久,也可能是煙嗆到了。王臨抬頭,看見她眼底的決絕,像燒紅的烙鐵,連眼尾都泛著紅。當(dāng)時他想問“那你怎么辦”,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——他知道獨(dú)孤鳳的性子,她決定的事,十頭牛都拉不回來。她忽然上前一步,手搭在他的肩膀上,輕輕按了按,“你要活著,別像他們一樣,任人擺布?!彼臍庀⒎鬟^他的耳后,帶著淡淡的鐵腥味,卻讓他心跳快得像擂鼓。那句“江湖再見”,她說得很輕,卻像一顆石子,投在他心里,漾起的漣漪至今沒散。

            他不知道她現(xiàn)在是否還活著。是已經(jīng)突圍出去,在某個地方養(yǎng)傷?還是……他不敢想后面的話,只握緊了劍柄,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些——至少這把劍還在,至少她的話還在,像一道光,照在他迷茫的路上。

            “風(fēng)大,別站太久?!绷p眉的聲音輕輕響起,像一片羽毛落在肩上。她裹著獨(dú)孤鳳的銀甲披風(fēng),披風(fēng)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脂粉香——那是她之前給獨(dú)孤鳳送傷藥時,不小心蹭上的,混著晨霧的濕氣,聞起來很安心。她走到王臨身邊,抬手替他拂去肩上的晨露,指尖擦過他的衣領(lǐng),冰涼的觸感讓他縮了縮脖子。

            “你昨晚沒睡好,再吹會兒風(fēng),該頭疼了?!彼闹讣庠谒奶栄ㄉ陷p輕按了按,力道不大,卻剛好能緩解他的酸脹。王臨轉(zhuǎn)頭,看見她眼底的青黑,像用墨筆描了一圈——她昨晚一直在照顧受傷的流民兵,光是給傷口換藥、熬藥,就忙到了后半夜。有個流民小孩發(fā)高熱,她抱著孩子坐在火堆旁,用溫水給孩子擦手心,直到天快亮才合了會兒眼。

            王臨握住她的手,揣進(jìn)自己懷里暖著。她的手很涼,手背上還有薄繭,是平時縫補(bǔ)戰(zhàn)袍、算賬磨出來的。“沒事,再看一眼,就當(dāng)和黎陽告別。”他的聲音有點(diǎn)啞,想起去年柳輕眉的父親把她托付給他時的場景——柳老伯拉著他的手,眼里滿是托付,“王小子,我這閨女心細(xì),會管賬,也能吃苦,你帶著她,能幫你,也能陪你安穩(wěn)過日子。”

            可在黎陽,他卻讓她受了那么多苦。刑房里的鞭子、死牢里的陰冷、還有手臂上那道被宇文閥毒箭留下的疤——那箭上淬了毒,當(dāng)時她中箭后,臉色白得像紙,卻還笑著說“沒事,這點(diǎn)傷不算什么”。他背著她找醫(yī)者,路上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(fā)抖,繃帶里的血滲出來,染紅了他的衣襟?,F(xiàn)在那疤長好了,卻像一根刺,扎在他心里,每次看到,都提醒著他曾經(jīng)的無力。

            “都過去了。”柳輕眉看出他的愧疚,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,從懷中掏出一塊油紙包。油紙被焐得溫?zé)?,打開的時候,一股甜香撲面而來——是剛烤好的粟米餅,餅上還帶著點(diǎn)焦香,邊緣微微鼓起?!拔医裨绯么蠹覜]醒,在岸邊找了點(diǎn)干柴烤的,還放了點(diǎn)棗泥,你之前說喜歡吃甜的。”

            王臨接過餅,咬了一口,甜香漫過喉嚨,棗泥的軟糯混著粟米的粗糙,剛好壓下晨霧的寒氣。他想起在黎陽倉的打谷場,每次他巡哨回來,柳輕眉都會在火堆旁等著,手里拿著熱乎的吃食——有時是粟米粥,有時是麥餅,每次都記得他的口味。有一次物資緊張,棗泥只剩下一小勺,她全揉進(jìn)了餅里,自己吃的卻是沒放糖的粗糧餅。當(dāng)時他要分一半給她,她卻笑著躲開,“我不愛吃甜的,你吃吧,你要有力氣巡哨呢?!?/p>

            此刻咬著餅,心里暖得發(fā)疼。他把餅遞到柳輕眉嘴邊,“你也吃,剛烤好的,還熱乎。”柳輕眉愣了一下,隨即張開嘴,咬了一小口,嘴角沾了點(diǎn)餅屑。王臨伸手,用指腹輕輕擦掉,她的臉頰瞬間紅了,像晨霧里剛開的桃花,好看得緊。

            “王兄弟,前面河道變窄了,水流急,得靠岸緩行!”趙鋒的聲音從船尾傳來,帶著點(diǎn)沙啞。王臨抬頭,看見趙鋒握著船槳的胳膊繃得緊緊的,肌肉線條分明,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,滴在船板上,暈開一小片濕痕。趙鋒的肩膀上還纏著繃帶——那是在黎陽倉突圍時,為了護(hù)著流民小孩,被敵人砍了一刀,傷口至今沒完全好,卻依舊沒喊過一句累。

            船尾的流民們也沒閑著,有的幫著拉船繩,有的整理行李,還有的在照顧受傷的同伴。有個五六歲的小孩,手里拿著一根小木棍,學(xué)著趙鋒的樣子劃水,嘴里還念叨著“加油,我們要去新家啦”,惹得旁邊的人都笑了。那笑聲很輕,卻像一縷陽光,刺破了晨霧的沉悶。

            王臨看著眼前的場景,心里忽然清明起來。在黎陽倉,他看似是“屯田校尉”,有徐世積的信任,有改良農(nóng)具、訓(xùn)練流民的舞臺,可實(shí)際上,不過是顆任人擺布的棋子。

            他想起改良曲轅犁的時候,畝產(chǎn)從兩石提高到三石,流民們都笑著說“以后能吃飽飯了”,李密卻私下讓王伯當(dāng)去查他的糧賬,懷疑他私藏糧食。王伯當(dāng)故意刁難,把流民的口糧扣了三成,嫁禍給王臨,說他“中飽私囊”。流民們餓肚子,圍著他的帳篷要說法,他百口莫辯。徐世積知道是假的,卻只能私下給他塞了袋糧食,嘆著氣說“王兄弟,委屈你了,李密多疑,我也沒辦法”。

            還有上次訓(xùn)練流民兵擋住突厥游騎,他帶著兄弟們拼死殺退了敵人,救下了被擄走的流民婦女,回來卻被王伯當(dāng)說成“擅自出兵,浪費(fèi)糧草”。李密雖然沒降罪,卻把他的兵權(quán)收了一半,讓他只負(fù)責(zé)屯田,不再管軍事。

            那時他就該明白,瓦崗的“信任”,從來都是建立在“有用”之上。有用的時候,把你捧得高高的;沒用的時候,或者威脅到別人的時候,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你推出去,像扔一塊沒用的石頭。

            徐世積的無奈他看在眼里——強(qiáng)如鎮(zhèn)守黎陽半年的名將,連護(hù)著自己的部將都做不到,只能在深夜里對著地圖嘆氣;獨(dú)孤鳳的決絕他記在心里——她寧愿戰(zhàn)死在秘道,也不愿做任人擺布的棋子,寧愿把劍留給自己,也不愿向李密低頭。

            而他,不想再做棋子!不想再把自己和身邊人的命運(yùn),寄托在別人的信任或猜忌上!不想再讓柳輕眉受刑房的苦、死牢的冷,不想再讓趙鋒這樣的兄弟為了護(hù)著流民而受傷,卻連句公平的話都得不到!

            “柳姑娘,”王臨低頭,握住柳輕眉的手,手指微微用力,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堅(jiān)定,“我們不去投靠任何人,我們自己在河?xùn)|立足,好不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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