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聲音不大,卻帶著一股懾人的氣勢。陽光照在他的鐵甲上,反射出冷冽的光,身后的弟兄們雖然人少,卻個個眼神堅定,長矛前指,像是一堵不可逾越的墻。
那幾個亂兵對視一眼,心里犯了嘀咕。他們本就是敗兵,沒什么紀律,欺負流民還行,真要跟一支有組織的隊伍拼命,誰也不想當?shù)谝粋€送死的。尤其是看到王臨隊伍里還有穿盔甲的人,不像是普通的鄉(xiāng)勇,頓時沒了剛才的囂張。
“媽的,算你們運氣好!”一個騎兵罵了一句,翻身下馬,扶起地上的絡腮胡,“走!回去叫人!”
幾人罵罵咧咧地撥馬后退,卻沒有走遠,而是在不遠處的土坡上停了下來,顯然是在觀望,或者等待后續(xù)的同伙。
就這么一耽擱,更多的流民沖到了莊門口。蘇老丈趁著這個間隙,總算把秩序維持住了一些,讓老人和孩子先進入,年輕人跟在后面。雖然還是有些混亂,但至少沒有再發(fā)生踩踏。
莊內,劉仁帶著婦人們在曬場上熬粥。幾口大鐵鍋架在火上,里面的谷子和野菜煮得咕嘟咕嘟響,散發(fā)出一股淡淡的米香。流民們一進莊,聞到這股香味,眼睛都亮了,原本麻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渴望。劉仁拿著一個大勺子,一邊往破碗里舀粥,一邊喊:“別急!人人有份!先喝碗熱粥,再去旁邊的棚子里休息!”
柳輕眉則在曬場的一角搭了個臨時的救治棚。她蹲在地上,正在給一個腿上受傷的孩子包扎。孩子的腿被樹枝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,還在流血,疼得直哭。柳輕眉一邊用干凈的麻布蘸著溫水輕輕擦拭傷口,一邊柔聲安慰:“別怕,很快就不疼了。你看,這是草藥,敷上就會好的?!?/p>
孩子抬起頭,看著柳輕眉溫柔的臉,哭聲漸漸小了。旁邊的女人連忙道謝:“多謝姑娘,多謝姑娘……您真是好人?!?/p>
柳輕眉笑了笑,剛想說話,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喊:“柳姑娘,這里有個老人快不行了!”
她立刻起身,快步走過去。只見一個老人躺在地上,臉色蒼白,呼吸微弱,嘴唇干裂得全是血口子。柳輕眉連忙拿起一碗溫水,用勺子一點點喂進老人嘴里。過了一會兒,老人的呼吸漸漸平穩(wěn)下來,緩緩睜開了眼睛。
“水……水……”老人虛弱地說。
“別急,慢慢喝?!绷p眉輕聲說,眼神里滿是憐憫。她想起了自己的爺爺,當年逃荒時,爺爺就是這樣渴死的。如果當時有人能給爺爺一碗水,或許他就能活下來。
就在這時,一只手遞過來一個水壺。柳輕眉抬頭,看到王臨站在她面前,臉上帶著一絲疲憊,卻還是笑著說:“里面是涼白開,給老人喝吧。莊里的情況怎么樣?”
“還好,就是傷患有點多,草藥可能不夠。”柳輕眉接過水壺,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王臨的手,他的手很暖,讓她的心跳又快了幾分。
王臨點點頭:“我讓趙鋒去附近的山上采些草藥,應該很快就回來。你別太累了,要是撐不住,就叫其他人幫忙?!?/p>
“我沒事?!绷p眉低下頭,掩飾著臉上的紅暈,“外面的亂兵……沒再來吧?”
“暫時沒有,他們在遠處觀望,估計是在等援兵?!蓖跖R的眼神沉了沉,“不過咱們也做好了準備,雷虎帶著人在莊墻上守著,他們要是敢來,就給他們點顏色看看?!?/p>
他看著柳輕眉忙碌的身影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在這樣混亂的時刻,她的溫柔和堅定,就像一盞燈,照亮了他心里的疲憊。他想說些什么,卻聽到蘇老丈在喊:“王大哥!流民太多了,莊門快擠不下了!”
王臨立刻收起思緒,對柳輕眉說:“你先忙著,我去看看?!?/p>
“嗯,你小心。”柳輕眉抬起頭,對著他的背影說。
王臨回頭笑了笑,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莊門。
看著不斷涌入的流民,王臨的心里沒有絲毫輕松。糧食的壓力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——剛才劉仁告訴他,照這個速度,倉房里的糧最多撐兩天。秩序的問題也很棘手,雖然蘇老丈在維持,但還是有流民偷偷搶東西,剛才就有一個漢子想偷莊戶家的雞,被雷虎的人抓了個正著,按在地上揍了一頓。衛(wèi)生防疫更是隱患,流民們身上帶著各種病菌,要是爆發(fā)瘟疫,整個莊子都得完。
更不用提外面虎視眈眈的亂兵——他們雖然暫時退了,但誰知道什么時候會帶著更多人來?
初步的接引完成了,但更艱難的工作,才剛剛開始。
而就在這時,流民人群中,一個穿著破爛短褂的精瘦漢子,在進入莊子后,并沒有去領取粥食,也沒有去棚子里休息。他低著頭,混在人群中,眼神卻像鷹隼一樣,悄悄打量著莊內的防御:土墻上的箭樓、莊門口的守衛(wèi)、曬場旁邊的糧倉……他的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,手指在袖口里輕輕敲著,像是在記著什么。
當他看到王臨走向莊門時,眼神閃了閃,立刻轉身鉆進了一個草棚里,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