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將計就計!”王臨壓低聲音,怕被外面的人聽見,“他們想殺我們,我們就給他們一個‘機會’!利用這個‘機會’,反過來找出那個內(nèi)應(yīng),甚至。。。甚至能制造更大的混亂,趁亂脫身!”
趙鋒眼睛一亮,猛地拍了下大腿:“你是說。。。引蛇出洞?”
“沒錯!”王臨點頭,可語氣又沉了下去,他轉(zhuǎn)頭看向躺在旁邊的柳輕眉,眼神里滿是疼惜,“但前提是,我們必須活著抵達黎陽倉!而且輕眉。。。她恐怕?lián)尾涣颂昧?。。?!?/p>
柳輕眉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青灰,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,每隔一會兒就會劇烈抽搐,手指蜷縮成爪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王臨伸手摸她的額頭,有時燙得像火燒,有時又涼得像冰——她手臂上的青黑色紋路像藤蔓一樣,正一點點往胸口爬,看得人心里發(fā)緊。
接下來的路程,氣氛變得格外詭異。方銳明顯加強了對難民隊伍的監(jiān)視,每隔一會兒就有騎兵在隊伍周圍打轉(zhuǎn),目光總往王臨這邊瞟;而王臨也能感覺到,暗處有一道陰冷的目光一直盯著他——那目光像狼盯著羊群,比之前更怨毒,顯然是宇文閥的殺手沒放棄,在等下一個動手的機會。
隊伍沿著滏水河谷向東南走,兩岸的山勢漸漸平緩,慢慢進入了河北平原腹地。遠處的地平線上,已經(jīng)能看到零星的村莊,黎陽倉越來越近了,可柳輕眉的狀況卻一天比一天差。她開始說胡話,嘴唇動著,卻聽不清說什么,劉仁熬的藥喂進去就吐出來,褐色的藥汁順著她的嘴角往下淌,把衣襟都染臟了。
“公子。。。柳姑娘她。。。她恐怕。。?!眲⑷逝踔幫耄植煌0l(fā)抖,渾濁的眼淚順著皺紋往下淌,后面的話被哭聲咽了回去。
王臨坐在柳輕眉身邊,緊緊握著她冰涼的手,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脈搏越來越弱,像風(fēng)中搖曳的燭火。他的心像被一只手攥著,疼得喘不過氣——難道真的來不及了嗎?他答應(yīng)過要帶她去黎陽倉找解藥的,難道要食言了?
這天中午,隊伍走到一個叫“臨洺”的小鎮(zhèn)附近,方銳下令休整。騎兵們在鎮(zhèn)外拉起警戒線,手里的長槍豎在地上,像一片小森林;難民們則疲憊地癱坐在地上,有的啃著硬邦邦的干糧,有的靠在樹干上打盹,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。
突然,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東南方向滾來,像密集的鼓點砸在地上!塵土飛揚中,幾面繡著“竇”字的紅旗格外扎眼——是竇建德的傳令兵!他們的甲胄反射著正午的陽光,臉上滿是急色,馬韁繩勒得死緊,戰(zhàn)馬嘶鳴著人立而起,停下時還在不停地刨著蹄子。
“方都尉!大王急令!”為首的傳令兵翻身下馬,動作快得差點摔倒,他從懷里掏出一份火漆封口的軍令,雙手遞向方銳。
方銳趕緊接過來,手指捏著火漆,用力一撕,展開絹布的瞬間,他的臉色變了——從鐵青變成煞白,又從煞白變成通紅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,絹布都被他攥出了褶皺。他猛地抬頭,目光掃過龐大的難民隊伍,最后落在王臨身上,眼神里滿是焦躁和不耐煩,像有火在燒。
“怎么了?”王臨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不祥的預(yù)感像潮水般涌上來。
方銳沒理他,立刻召集手下的軍官,把他們拉到一邊,低聲急促地說著什么。軍官們的臉色也一個個變了,有的皺眉,有的跺腳,最后都點了點頭。很快,方銳翻身上馬,勒住韁繩,居高臨下地看著難民。
“所有人聽令!”方銳的聲音像淬了冰,在正午的陽光下都透著寒意,“邯鄲方向告急!我軍需即刻馳援!爾等行程拖沓,已嚴重延誤軍機!現(xiàn)令:爾等自行前往黎陽!限三日之內(nèi)抵達!逾期不至,或中途生亂者,軍法從事!”
這話一出口,難民隊伍像被投入了一顆驚雷,瞬間亂成一團!
“自行前往?!我們老的老小的小,還有傷員,怎么走?”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尖叫起來,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,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。
“三天?從這到黎陽還有百余里,我們一天最多走二十里,這不是逼死我們嗎?”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手里的拐杖狠狠砸在地上。
“沒有騎兵護送,路上的亂兵比豺狼還狠!這不是讓我們?nèi)ニ退绬??!”一個青壯漢子紅著眼眶,拳頭攥得咯咯響。
哭喊聲、咒罵聲、哀求聲混在一起,像一鍋沸騰的粥,絕望的氣息在隊伍里蔓延——竇建德的主力走了,連押送的騎兵也要撤了,他們這兩千多手無寸鐵的難民,丟在兵荒馬亂的河北平原上,和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區(qū)別?
王臨的心也沉到了谷底。他看著方銳決絕的眼神,再想起宇文閥的殺手和黎陽倉的內(nèi)應(yīng)——這根本不是什么軍情緊急,而是一個精心設(shè)計的毒計!說不定,宇文閥早就通過那個內(nèi)應(yīng)軍官,讓竇建德下了這道命令,就是要讓他們自生自滅!
“方都尉!”王臨往前一步,忍著腰腹的疼,聲音沉得像石頭,“此地距離黎陽尚有百余里!我們中有老人、孩子,還有重傷的人,三日之期絕無可能!而且沒有護送,途中若遇流寇或亂兵,我們必遭屠戮!這難道不是變相殺人嗎?!”
“哼!軍令如山!本都尉已仁至義盡!”方銳冷哼一聲,根本不看王臨的眼睛,“走!”他一揮手,數(shù)百騎兵立刻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,馬鞭甩在馬背上,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。騎兵們像一陣旋風(fēng),卷起漫天塵土,向著西北方向疾馳而去,轉(zhuǎn)眼間就消失在視野盡頭,只留下?lián)P起的塵土慢慢落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