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釋放你?”徐世積看向王伯當離去的方向,聲音發(fā)沉,“王伯當那邊,不會善罷甘休。他手里拿著‘密信’,又在將士面前說了狠話,你一出來,他定會說我徇私?!?/p>
“將軍!”獨孤鳳突然上前一步,銀甲碰撞的脆響打破了沉寂,“昔年魏公(李密)定《瓦崗軍法》,開篇便言‘戰(zhàn)時不拘常格,唯才是舉,唯功是論’!王臨的流民兵,上個月還擊退過宇文述的斥候,這是實績!如今王世充大軍壓境,正是用人之際,怎容因一紙不明不白的‘密信’,就把能打仗的人關(guān)起來?”她轉(zhuǎn)頭看向徐世積,語氣帶著懇求,卻又異常堅定,“末將愿為擔保!若王臨有半分異動,末將愿自斷一臂以謝軍法,絕無推諉!”
王臨猛地看向獨孤鳳。燭火晃在她臉上,把她的睫毛照得很長,眼底沒有絲毫猶豫。他心中一暖——在這人人避之不及的絕境里,她的信任,比任何證據(jù)都有力。他想起上個月打宇文述的斥候時,他被一箭射中小腿,是獨孤鳳策馬沖過來,擋在他身前,銀槍掃過,把敵兵挑落馬下。當時她還罵他“魯莽”,可眼神里的擔心,他看得清楚。
徐世積看著獨孤鳳的堅定,又想起流民兵的躁動,終于下定了決心。他猛地一拍案幾,震得案上的城防圖都跳了跳,墨汁灑出來,在圖上暈開一小片黑:“好!王臨!本將軍暫釋你,官復原職!統(tǒng)領(lǐng)流民兵守城西、城南!若守城有功,本將軍自會還你清白;若有差池,軍法無情,誰也救不了你!”
“謝將軍信任!”王臨心中的巨石終于落地,剛要再說些什么,卻見一個親兵跌跌撞撞沖進來。那親兵穿著件單薄的甲胄,雪水順著頭發(fā)往下流,滴在地上,瞬間積了一小灘,甲胄上還沾著泥,顯然是跑急了。
“報——!校尉!不好了!出大事了!”親兵的聲音帶著哭腔,上氣不接下氣,“王伯當將軍。。。帶著親兵去了屯田署,把柳輕眉姑娘抓走了!說。。。說她是您的同黨,要。。。要嚴刑拷問,逼她招認通敵的證據(jù)!”
“什么?!”王臨的臉色瞬間變了,從蒼白變得鐵青。鐵鏈“嘩啦”一聲纏上手臂,他猛地往前一步,囚服的衣角掃過案角,帶倒了那碗涼茶,茶水灑在青磚上,濺起細小的水花。他眼神里的平靜徹底被焦急取代,像燃著的火,要把人灼傷:“他在哪?!把人抓到哪去了?!快說!”
昨夜的畫面突然像潮水般涌上心頭——柳輕眉在值房的燭火下整理糧賬,指尖劃過“地窖粟米五百石”的字跡,抬頭對他笑。她的眼睛很亮,像盛著星光:“賬都理好了,你巡哨回來,咱們一起核對,免得王伯當挑錯。他總說我賬上有疏漏,這次定要讓他挑不出毛病?!闭f著,她還從抽屜里摸出一個布包,塞到他手里,布包軟軟的,帶著她身上的皂角香:“這里面是曬干的紅棗,我特意曬得半干,不那么甜,你愛吃甜的,卻又怕膩,這個正好,揣著當零嘴。”
他記得自己當時還捏了顆放進嘴里,紅棗的甜里帶著點嚼勁,他笑著說“還是賬房姑娘心思細”,柳輕眉卻紅了臉,低頭繼續(xù)理賬,耳尖都在發(fā)燙。
可如今,那個總帶著溫和笑意、連踩死只螞蟻都不忍心的姑娘,卻要被王伯當嚴刑拷問!王臨的心臟像被鐵鉗狠狠夾住,疼得幾乎喘不過氣,連呼吸都變得急促,胸口起伏著,像要炸開。
“王伯當說。。。說要押去軍法司的刑房。。。”親兵聲音發(fā)顫,頭埋得更低了,“還說。。。還說柳姑娘要是不招,就。。。就用烙鐵燙,說。。。說‘女人最怕疼,一燙就什么都招了’。。?!?/p>
“混蛋!”王臨怒喝一聲,聲音像炸雷,震得燭火都晃了晃。他就要往外沖,卻被兩個親兵攔住——他們不敢用力,卻也不敢放他走。
“王校尉!您還帶著鐐銬,不能出去!會被王將軍抓住把柄的!”一個親兵急聲道。
“解鐐銬!快解鐐銬!”徐世積也急了,他猛地站起來,案上的城防圖滑到地上,“柳輕眉是倉城的賬房核心,地窖的糧賬只有她清楚!若真被王伯當折磨死,不僅王臨會反,倉城的糧草調(diào)度也會亂!到時候不用王世充打,咱們自己就先垮了!”
獨孤鳳早已握住劍柄,銀甲的日光紋在燭火下閃著冷光,她的眼神也冷了下來,像結(jié)了冰:“將軍,末將現(xiàn)在就去軍法司,把人搶回來!王伯當敢動柳姑娘,就是公然違抗您的軍令!他手里有魏公的令箭又如何?戰(zhàn)時軍令,以統(tǒng)兵將領(lǐng)為準,他這是擾亂軍心!”她轉(zhuǎn)頭看向王臨,眼神里帶著一絲安撫,聲音也軟了些:“你別慌,我去救她,一定沒事。軍法司的守衛(wèi)我熟,他們不敢攔我。”
王臨看著獨孤鳳堅定的背影,她的銀甲上還沾著雪,雪粒在燭火下閃著光。他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暖意——她明知王伯當有李密的令箭,硬碰硬可能會惹禍上身,卻還是毫不猶豫要去救人。他想起剛才她為自己擔保時的決絕,又想起此刻她為柳輕眉的急,喉結(jié)動了動,想說些什么,卻又不知從何說起。
他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中的慌亂,對徐世積道:“將軍,末將請命,與獨孤將軍同去!柳姑娘是為我受累,我不能讓她一個人面對王伯當?shù)膬葱?!若是連她都護不住,我還談什么守黎陽倉?”
徐世積看著兩人眼中的決絕,點了點頭,語氣沉了些:“好!你們一起去!告訴王伯當,柳輕眉是倉城賬房,屬文職,沒有本將軍的命令,誰也不能動她一根手指頭!若他敢抗命,就說本將軍要以‘擅動文職、擾亂軍心’論處,先斬后奏!”
鐵鏈被解開的瞬間,王臨立刻跟著獨孤鳳往外沖。囚室的寒氣被甩在身后,冷風灌進領(lǐng)口,卻吹不散他心中的急。他腳步很快,幾乎是跑著,獨孤鳳跟在他身邊,銀甲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混在一起,在走廊里回蕩。
雪還在下,比剛才更密了,落在兩人的肩頭,很快就積了薄薄一層。銀甲與戰(zhàn)袍的影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