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知道了!”王臨收斂笑容,對柳輕眉道,“你先去忙,我隨后過去看看?!?/p>
柳輕眉點點頭,轉(zhuǎn)身走向破廟,走了幾步,又回頭看了一眼——王臨正對著崗哨交代事情,背影挺拔如松,哪怕在混亂中,也像一根定海神針。她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,腳步也輕快了幾分。
命令像一道道繩索,強行將混亂的“機器”拉回正軌。趙鋒的鞭子在粥棚前呼嘯,第一個搶粥的壯漢被抽得滿地打滾,哀嚎聲讓周圍的人瞬間安靜下來,扭曲的長隊慢慢變得整齊;雷虎的巡邏隊剛走到東面草棚,就抓住了兩個趁亂偷雞的流民,二話不說捆起來往莊口拖,沿途的流民嚇得紛紛后退,原本起哄的人瞬間噤聲;劉仁帶著婦人們挖茅坑,雖然累得直不起腰,但想到是為了保命,沒人抱怨;蘇老丈的安撫也起了作用,幾個原本焦躁的流民主動站出來,幫著維持秩序,嘴里喊著“聽王管事的,準(zhǔn)沒錯!”
柳輕眉在破廟里忙得腳不沾地。破廟的神龕被挪到一邊,地上鋪了一層干草,三十幾個傷患躺在上面。她跪在地上,給一個胳膊被砍傷的老人換藥——老人的傷口里還嵌著泥沙,她用溫水一點點沖洗,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。老人疼得齜牙咧嘴,卻還是忍著說:“姑娘,你慢些,不礙事…謝謝你啊,要是沒你們,我這把老骨頭早就爛在路邊了?!?/p>
柳輕眉笑了笑:“大爺,您別客氣,既然來了這里,就是一家人?!彼齽倱Q完藥,又有人喊:“柳姑娘!這里有個孩子發(fā)燒了,燒得厲害!”
她立刻起身,快步走過去。孩子只有四五歲,小臉燒得通紅,呼吸急促。柳輕眉摸了摸孩子的額頭,燙得嚇人。她連忙讓旁邊的婦人去燒熱水,自己則從草藥包里找出柴胡和薄荷,用石頭臼子搗碎,想敷在孩子的額頭降溫。
就在這時,一只手遞過來一個干凈的陶碗,里面裝著半碗褐色的藥汁。柳輕眉抬頭,看到王臨站在她面前,手里還拿著一個藥包。
“這是之前從夏軍那里繳獲的退燒藥,我讓蘇老丈熬好了,你給孩子喂下去?!蓖跖R的聲音很輕,怕吵到孩子,“剛才巡查時,看到你這里忙不過來,就順便帶過來了?!?/p>
“謝謝你,王大哥?!绷p眉接過陶碗,指尖碰到他的手,他的手很暖,帶著草藥的清香。她低下頭,掩飾著臉上的紅暈,用小勺舀起藥汁,吹涼了喂給孩子。
王臨蹲在她旁邊,看著孩子慢慢喝下藥汁,輕聲問:“傷患多嗎?草藥夠不夠?”
“挺多的,尤其是外傷。草藥快用完了,剛才讓趙鋒派人去山上采了,應(yīng)該很快就回來?!绷p眉說著,抬頭看向王臨,發(fā)現(xiàn)他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,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,“你…是不是一晚上沒睡?”
王臨愣了一下,摸了摸下巴,笑了笑:“沒事,習(xí)慣了?,F(xiàn)在這情況,哪有時間睡覺?!?/p>
“再忙也得注意身體,你要是倒下了,大家怎么辦?”柳輕眉的語氣帶著一絲嗔怪,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,遞給他,“這是我早上蒸的窩頭,你先吃點墊墊肚子。里面放了點糖,能頂餓?!?/p>
王臨接過油紙包,里面的窩頭還帶著余溫。他看著柳輕眉關(guān)切的眼神,心里像被溫水泡過一樣,暖融融的。他想了想,掰了一半遞給她:“你也沒吃吧?一起吃?!?/p>
柳輕眉搖搖頭:“我不餓,你吃吧。我等會兒忙完了再吃。”
“不行,必須吃?!蓖跖R把半塊窩頭塞到她手里,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,“你要是餓壞了,誰來照顧這些傷患?聽話,吃了它?!?/p>
柳輕眉看著手里的窩頭,又看了看王臨堅定的眼神,只好點了點頭,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。窩頭很甜,甜到了心里。
兩人就這么蹲在破廟里,一個喂孩子吃藥,一個吃著窩頭,偶爾對視一眼,都能從對方眼里看到一絲暖意。外面的混亂還在繼續(xù),可這一刻的破廟里,卻有著難得的寧靜。
吃完窩頭,王臨又叮囑了柳輕眉幾句,才起身離開。他剛走出破廟,就看到劉仁急急忙忙地跑過來,臉色慘白。
“王大哥…糧食…糧食撐不住了!”劉仁的聲音帶著哭腔,“我剛盤了倉,原莊三百人,存糧能撐十五天?,F(xiàn)在加上一千五百流民,一共一千八百張嘴,按現(xiàn)在早晚兩頓稀粥的標(biāo)準(zhǔn),最多…最多只能再撐兩天了!”
“兩天?”王臨的心猛地一沉,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。他知道糧食緊張,卻沒想到這么快就到了極限。剛才在粥棚看到的粥,已經(jīng)稀得能數(shù)清碗底的幾粒米,風(fēng)一吹都能晃出漣漪,可就算這樣,也只能撐兩天。
兩天后,要是沒有新的糧源,整個王家鎮(zhèn)就會變成人間地獄——流民會為了一口吃的互相殘殺,秩序會徹底崩潰,到時候,不用亂兵來攻,自己就先垮了。
必須立刻找到糧食!
王臨快步走到曬谷臺,重新站到高處,目光掃過莊內(nèi)的流民。狩獵?莊子周圍的獵物早就被獵戶們打光了,就算再去獵,一天最多能獵到幾只兔子,連塞牙縫都不夠。采集?野菜野果倒是有,可一千八百人去采,半天就能把周圍的山頭薅禿,也只是杯水車薪。
唯一的辦法,只能是向外求索。
“雷虎!”王臨大喊一聲。
雷虎很快跑過來:“王大哥,怎么了?”
“你立刻點十個機靈的弟兄,要熟悉周邊三十里地形的。分成兩組,一組向西,一組向南,去偵察糧源!”王臨的眼神銳利如鷹,“大戶人家的糧倉、潰兵遺棄的物資、甚至是小股的土匪窩點——只要有糧食,都給我摸清虛實!記住,以偵察為主,不要輕易動手,尤其是遇到有武裝的,摸清人數(shù)和武器就回來,明白嗎?”
“明白!”雷虎抱拳,“我這就去挑人,保證天黑前回來!”
“快去!”王臨擺擺手,看著雷虎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,心里卻沒有絲毫輕松。向西是平原,有幾個大鄉(xiāng)紳的莊子,可那些人都是鐵公雞,肯定不會輕易交出糧食;向南是山地,有不少潰兵和土匪,糧食不好搶,還容易吃虧。
向外尋糧的同時,內(nèi)部也必須極致節(jié)約。王臨立刻下令,將每日兩餐改為一餐稍稠的粥,一餐更稀的湯水,盡量延長糧食的消耗時間。同時,他組織所有能動彈的青壯男女,分成二十組,由莊里的老農(nóng)帶領(lǐng),去莊外清理荒地——哪怕現(xiàn)在不是播種的季節(jié),翻一翻土地,也是一種希望,至少能讓流民有事可做,轉(zhuǎn)移他們對糧食的注意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