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
大地在鐵蹄下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,每一次震動都順著腳掌鉆進(jìn)骨頭縫里,讓整個逃亡隊伍的人都忍不住打顫!
瓦崗騎兵的速度快得讓人絕望!斥候氣喘吁吁回報時,那蹄聲還只是遠(yuǎn)處模糊的悶響,可不到半刻鐘——不過喝半碗水的功夫,那聲音就變成了近在咫尺的驚雷,“轟隆轟隆”滾過荒原,震得路邊的野草都在發(fā)抖。后方天際的火把更是瘋了般往上竄,橘紅色的火光把半邊夜空燒得通紅,連天上的星星都被染成了血色。最扎眼的是那面在火中獵獵作響的“徐”字大旗,黑底紅字,像極了死神手里的招魂幡,每飄動一下,就有一片人心沉下去。
“是徐世積!”趙鋒勒住馬,聲音發(fā)顫,臉色白得像紙。他曾在隋軍兵營里聽過這名字——去年黎陽倉之戰(zhàn),徐世積率三千騎兵晝夜奔襲二百里,不眠不休端了隋軍囤積半年的糧倉,連隋軍主將都沒反應(yīng)過來就成了俘虜,軍中都叫他“飛將”。這人最善追襲,一旦被他盯上,就像被餓狼咬住了喉嚨,幾乎沒人能逃掉!
“快!所有人往樹林里沖!”王臨的嗓子早已啞得像被砂紙磨過,他揮舞著佩劍,劍刃在火光下閃著冷光,“笨重的東西全扔了!只留糧食和傷員!家具、農(nóng)具、壇壇罐罐,全不要了!”
生死關(guān)頭,求生的本能終于壓過了那點不舍。有人抱著自家傳了兩代的木柜哭,手指摳著柜沿不肯放,被張奎的潰兵一把拉開:“命都要沒了,要柜子有什么用!”老婦人攥著孫子的布老虎,猶豫了片刻,還是狠狠心塞進(jìn)懷里,轉(zhuǎn)身推著小車往前跑。隊伍瞬間亂成一團(tuán),哭喊聲、東西摔碎的脆響、牛驢的嘶鳴混在一起,卻沒人敢停下腳步——后面的馬蹄聲,已經(jīng)近得能聽清騎兵的呼喝。
柳輕眉的發(fā)髻早就散了,一縷頭發(fā)粘在滿是汗水的額頭上。她和三個莊戶婦人一起,死死抓著一輛載著四個老人、兩個孩子的小車,車輪好幾次卡在土坑里,她用盡全身力氣去推,手心磨出的血泡破了,滲出血來,沾在車把手上,卻連哼都沒哼一聲。車?yán)锏暮⒆訃樀每s在老人懷里,大氣不敢喘,只有最小的那個娃娃,還不懂害怕,攥著柳輕眉的衣角小聲問:“姐姐,我們要去哪呀?”柳輕眉咬著唇,勉強(qiáng)笑了笑:“去一個安全的地方,很快就到了?!?/p>
劉仁則帶著二十多個青壯,在隊伍最后面忙活。他們把丟棄的鋤頭、木棍橫在路中間,甚至想把一輛破牛車翻過來擋路??煽粗h(yuǎn)處越來越近的騎兵剪影,劉仁心里清楚——這根本就是螳臂當(dāng)車。他擦了擦額頭的汗,對身邊的年輕人說:“能擋一會兒是一會兒,讓前面的老弱多跑幾步也好。”
近了!更近了!
火把的光已經(jīng)能照清騎兵的臉——他們臉上沾著塵土和血污,眼睛里閃著嗜血的光,手里的馬刀映著火光,亮得晃眼。沖在最前面的幾個騎兵,突然發(fā)出一陣?yán)呛堪愕暮敖?,聲音尖銳刺耳,像極了聞到血腥味的狼群!
“殺!一個都別留!”
“糧食和女人留下!其余的全砍了!”
話音剛落,“嗖嗖嗖”的箭雨聲就劈頭蓋臉砸下來!箭桿劃破空氣的聲音,比毒蛇吐信還嚇人。落在隊伍末尾的人來不及躲,慘叫聲瞬間炸響——一個剛把母親推到前面的年輕莊戶,后背中了兩箭,他踉蹌著回頭,還想喊“娘快跑”,卻一頭栽倒在地,鮮血很快滲進(jìn)了土里。劉仁正想拉一個摔倒的老人,一支箭“噗”地射進(jìn)他的肩膀,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,踉蹌著跪在地上。
“劉伯!”王臨看得目眥欲裂,眼睛紅得像要滴血。
“別管我!保護(hù)公子!”劉仁咬著牙,想把箭拔出來,卻被兩個莊戶漢子撲過來架住,拖著往樹林方向跑。
“張奎!趙鋒!”王臨猛地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,佩劍指著前方的騎兵,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,“帶能打的人跟我斷后!必須擋住第一波沖鋒!不然所有人都得死!”
“媽的!拼了!”張奎吐了口帶血的唾沫,拔出腰刀,刀上還沾著之前趕路時磨出的銹,“兄弟們!想被瓦崗軍砍頭,還是想拼條活路?跟老子上!”
趙鋒也抽出橫刀,刀刃是正經(jīng)的精鐵打制,在火光下泛著冷光。他對身邊僅有的七個親兵喝道:“我們是軍人,就算敗了,也不能看著百姓被屠戮!隨我殺!”
王臨、趙鋒、張奎,加上五十多個潰兵、七個親兵,還有十幾個膽子大的莊戶青壯,在隊伍最后方,倉促組成了一道薄薄的防線。他們把三輛破牛車翻過來當(dāng)掩體,手里的武器雜七雜八——潰兵們大多拿著斷矛,趙鋒和親兵用的是橫刀,莊戶們則握著鋤頭、木棍,甚至有人還拿著一把鐮刀??蓪γ鏇_來的,是裝備精良、騎術(shù)精湛的瓦崗鐵騎,那黑壓壓的一片,像漲潮的海水,要把這道防線徹底吞沒。
轟!
就像巨浪拍在礁石上!瓦崗騎兵的先鋒,狠狠撞在了防線上!
慘烈!無比的慘烈!
一個潰兵剛舉起長矛去刺戰(zhàn)馬,就被馬頭像撞柱子一樣撞飛出去,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,重重摔在地上,沒了聲息。另一個莊戶拿著鋤頭去擋馬刀,“當(dāng)”的一聲,鋤頭柄被砍斷,馬刀順勢劃進(jìn)他的脖子,鮮血像噴泉一樣噴出來,濺了旁邊的張奎一臉。戰(zhàn)馬的嘶鳴、人的慘叫、刀槍碰撞的脆響、骨頭斷裂的“咔嚓”聲,混在一起,讓人頭皮發(fā)麻。
王臨是第一次親身站在這樣的戰(zhàn)場上。刺鼻的血腥味鉆進(jìn)鼻子里,比最臭的糞坑還難聞,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,眼前的血肉模糊,讓他胃里翻江倒海,好幾次想嘔吐。可他死死咬著牙,把劍握得更緊了——他不能退!退一步,后面的婦孺老弱就會像割麥子一樣被砍倒!
一個騎兵的馬刀劈向他的頭,王臨下意識地舉劍去擋,“當(dāng)”的一聲,震得他胳膊發(fā)麻。他趁機(jī)往前一刺,劍刃“噗”地扎進(jìn)馬腹,戰(zhàn)馬吃痛,猛地人立而起,把騎兵掀翻在地。旁邊一個叫二牛的莊戶,立刻舉著鋤頭撲上去,“嘭”的一聲砸在騎兵的頭上,騎兵哼都沒哼一聲就不動了。二牛剛想喊“公子,我殺了一個”,一支箭突然射進(jìn)他的胸口,他睜大眼睛,慢慢倒了下去,手里還攥著鋤頭。
趙鋒則展現(xiàn)出了正規(guī)軍官的本事,他的橫刀舞得像風(fēng)一樣,一個騎兵沖過來,他側(cè)身躲開馬刀,反手一刀砍在騎兵的腰上,騎兵慘叫著摔下馬。又一個騎兵過來,他用刀背磕開對方的長矛,再一刀劃向?qū)Ψ降暮韲?,動作干脆利落,可胳膊還是被長矛劃了一道口子,鮮血瞬間流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