岐山層巒疊嶂,古木參天,濃密的枝葉將陽光遮得嚴嚴實實,山間彌漫著潮濕的水汽。徐世積帶領的小隊如同游魚入海,在熟悉的山道間快速穿行——他們避開了所有官道和村莊,專走樵夫、獵戶踩出的隱秘小徑,腳步輕快卻不失警惕。
擔架上的忠伯被小心地護在隊伍中間,秦瓊時不時會停下查看他的呼吸,好在經過簡單處理后,老人雖依舊昏迷,但呼吸已平穩(wěn)了一些,沒有再出現(xiàn)咳血的情況。
王臨跟在徐世積身邊,一邊趕路,一邊悄悄觀察這位未來的大唐軍神。徐世積話不多,卻總能在關鍵處給出指令——哪里有陷阱需要避開,哪里適合短暫休息,都安排得井井有條。他對地形的熟悉,對風險的預判,都顯露出極強的軍事素養(yǎng)和謹慎作風。
“將軍,昨夜多虧您和諸位兄弟出手相助,否則我和忠伯恐怕早已性命不保?!蓖跖R誠懇地向徐世積道謝。
徐世積擺擺手,語氣平淡:“同舟共濟罷了。昨夜若不是王小郎君當機立斷,手持虎符出去震懾宵小,用攻心之計拖延時間,我們也難以全身而退?!彼掍h一轉,目光帶著探究,“關于你的身世,還有那半塊虎符……你當真一點都記不起來了?”
王臨苦笑一聲,半真半假地解釋:“不敢欺瞞將軍。我三年前似乎遭遇過一場意外,頭部受了重創(chuàng),很多前塵往事都記不清了。只依稀記得自己可能姓李,來自隴西……這些年,全靠忠伯悉心照料。至于這虎符,也是昨夜忠伯昏迷前才匆忙交給我,只說這是家父臨終托付,事關重大,絕不能落入宇文閥之手?!?/p>
“失憶”是他能想到的,最能掩蓋穿越秘密的借口。
徐世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沒有追問,只是自言自語般猜測:“姓李……隴西……又持有驍果營虎符……令尊的身份絕非尋常?;蛟S,與郕國公府(李渾家族)有關?或是……故太子一脈?”
提到“故太子”(隋文帝廢太子楊勇)時,他特意壓低了聲音,帶著一絲忌諱——楊勇被隋煬帝楊廣賜死,牽連了無數(shù)人,這在隋末仍是敏感話題。
王臨心中一動——原主的家族,難道真的與廢太子楊勇有關?他沒有接話,只是含糊地說:“忠伯從未細說這些,在下實在不敢妄猜?!?/p>
徐世積也沒有再追問。亂世之中,誰沒有秘密?只要王臨的目標與瓦崗軍一致,暫時不必深究過往。
山路崎嶇難行,一行人跋涉了大半日,終于在黃昏時分,抵達一處極其隱蔽的山谷前。谷口被茂密的藤蔓和巨大的巖石遮擋,若不是有人指引,就算站在谷口,也絕不會發(fā)現(xiàn)這里藏著一處營地。
秦瓊快步上前,對著谷內學了幾聲清脆的鳥叫——這是瓦崗軍的聯(lián)絡暗號。片刻后,藤蔓后方傳來相同的鳥叫回應,幾個穿著粗布衣衫、但眼神精悍的漢子鉆了出來。
“徐將軍!秦大哥!你們可算回來了!”為首的漢子見到徐世積,臉上露出喜色。
“嗯,回來了?!毙焓婪e點頭,問道,“蒲山公可在營中?”
“在!蒲山公一早就在等將軍的消息,說您若回來,讓您立刻去見他!”
眾人跟著護衛(wèi)走進山谷。谷內地勢平坦開闊,依著山壁搭建了不少簡易的木屋和帳篷,炊煙裊裊,人影綽綽,竟是一個規(guī)模不小的秘密營地。營中的士兵看到徐世積,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行禮,目光好奇地在王臨和擔架上的忠伯身上掃過——顯然,他們從未見過這兩個陌生人。
徐世積沒有停留,先讓秦瓊安排人將忠伯送到醫(yī)帳,請營中最好的醫(yī)官診治,又特意叮囑“務必細心照料”。隨后,他才帶著王臨,徑直走向山谷深處一座相對寬敞的木屋——那是李密的住處。
木屋前站著兩名手持長槍的親兵,神色肅立。徐世積示意王臨在屋外稍候,自己則推門進去通報。
王臨站在木屋外,心中不免有些緊張。李密,這位隋末梟雄,史書上對他的評價毀譽參半——他有雄才大略,卻也猜忌多疑;能聚攏人心,卻也因權力爭斗最終敗落。自己這個“冒牌貨”,帶著半塊燙手的虎符,要如何應對這位深不可測的人物?
片刻后,徐世積推門出來,對王臨道:“蒲山公有請?!?/p>
王臨深吸一口氣,整理了一下身上雖破舊卻還算整齊的衣衫,邁步走進木屋。
屋內的陳設出乎意料地簡單:一張簡陋的木桌,幾把胡凳,墻上掛著一幅用墨筆繪制的簡易輿圖,標注著隋末各地的勢力分布。一個身著葛布長衫、頭戴綸巾的中年文士,正背對著門口,站在輿圖前,似乎在思索著什么。
他身形清瘦,氣質儒雅,看起來更像一個飽讀詩書的學者,而非統(tǒng)領數(shù)十萬義軍的領袖。但當他緩緩轉過身時,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睛,卻仿佛能看穿人心,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,和歷經世事的滄桑感——這正是瓦崗軍的領袖,蒲山公李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