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鋒早已按捺不住,他本就看吳副手不順眼,此刻見他欺負(fù)柳輕眉,更是怒火中燒。他如狼似虎地?fù)渖先?,一把扭住吳副手的胳膊,“咔嚓”一聲將他的手反剪在身后,力道大得讓吳副手疼得齜牙咧嘴:“老實點!再動一下,廢了你的胳膊!”吳副手疼得額頭直冒冷汗,卻不敢再掙扎,只能哆哆嗦嗦地喊:“誤會!都是誤會!王校尉饒命啊!”
“誤會?”王臨彎腰撿起地上的賬冊,指尖拂過上面被踩臟的紙頁,眼神冷得像冰。他抬頭看向吳副手,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:“柳姑娘,你說,到底怎么回事?”
柳輕眉吸了吸鼻子,伸手擦去眼角的淚水——不是害怕,是剛才撞得太疼,還有賬冊被弄臟的心疼。她的聲音還有些發(fā)顫,卻條理清晰,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楚:“臨哥哥,倉曹送來的鐵料入庫記錄是一百斤,標(biāo)注的是上等熟鐵,可工坊實際只用了九十五斤。我去工坊看過,剩下的鐵是生鐵塊,還生了銹。我懷疑孫二和李四虛報入庫數(shù)量,私吞了五斤鐵料。吳副使剛才攔著我,不讓我去找你,還讓我改賬,說要是我不聽話,就說我管不好賬,讓我在黎陽倉待不下去?!?/p>
“好!好得很!”王臨氣得額角青筋突突直跳,他將賬冊往案上一拍,“啪”的一聲,震得硯臺都動了動?!皡歉笔郑憔垢夜唇Y(jié)倉曹小吏,貪墨倉城物料,還威脅朝廷命官(柳輕眉因管賬有功,上月被徐世積暫授“賬房從事”,雖無品階,卻算朝廷認(rèn)可的職官)!趙鋒!把他押下去,關(guān)在羈押室,嚴(yán)加看管!再去把孫二、李四從倉曹抓來,一并審訊!要是敢反抗,就按軍法處置!”
“是!”趙鋒押著吳副手往外走,吳副手的慘叫聲在寂靜的院子里回蕩:“王校尉饒命!是孫二逼我的!是他讓我攔著柳姑娘的!與我無關(guān)??!”可他的掙扎在趙鋒的力氣面前,不過是徒勞——很快,慘叫聲就消失在夜色里,只留下賬房里壓抑的寂靜,還有油燈“噼啪”的火星聲。
王臨轉(zhuǎn)過身,看著還在微微發(fā)抖的柳輕眉,語氣瞬間軟了下來,像融化的冰雪:“眉兒,你沒事吧?有沒有傷到哪里?胳膊還疼嗎?”他伸手輕輕撩開她額前散亂的發(fā)絲,看到她胳膊上被捏出的紅印,像條丑陋的紅痕,心疼得不行,“都怪我,不該讓你一個人待這么晚,也沒派人在賬房外守著。要是我來早一點,你就不會受這些委屈了。”
柳輕眉搖搖頭,伸手握住他的手——他的手帶著外面的涼意,卻很有力,能給她安全感。她輕聲說:“我沒事,就是胳膊有點疼,過會兒就好了。幸好你及時來了,要是賬冊被搶走了,被他們改了,就查不到他們貪墨的證據(jù)了,以后還會有更多物料被私吞。”
“不會的,有我在,沒人能傷害你,也沒人能毀掉證據(jù)?!蓖跖R從懷里掏出那個銅制暖手爐,外面裹著厚厚的棉布,還帶著溫度,他小心翼翼地塞到柳輕眉手里,“爐子里的炭還能熱兩個時辰,你暖暖手,也暖暖身子。從今天起,我讓趙鋒派兩個最可靠的兄弟,日夜守在賬房外,不管是誰,沒有我的命令,都別想再靠近你半步。”
暖手爐的溫度透過棉布傳到掌心,順著指尖蔓延到全身,柳輕眉的心里也暖暖的。她抬頭看著王臨,眼里滿是依賴,像找到了依靠的雛鳥:“嗯,我聽你的。”
這場賬目貪墨案,在王臨的雷厲風(fēng)行下,短短兩日就水落石出。被押進(jìn)審訊室的孫二和李四,起初還嘴硬,一口咬定是“鐵料在鍛打中損耗了”,可當(dāng)趙鋒把從黑市商販那里繳獲的鐵邊角擺在他們面前時,兩人瞬間癱軟在地——那鐵邊角上,還清晰地刻著“黎陽倉”三個字,是倉城物料特有的標(biāo)記。
“是。。。是吳副手讓我們做的!”孫二率先招了,聲音抖得像篩糠,“他說每月讓我們多報五斤鐵料,他出面賣到黑市,賣的錢我們?nèi)朔?,我和李四每月能分兩斤粟米,吳副手分得多。。。我們已?jīng)做了半年了,累計私吞了。。。百余斤鐵料。。?!崩钏囊哺拗J(rèn)罪,說“我們也是被吳副手逼的,他說要是不從,就把我們趕出倉城,讓我們餓死”。
更讓人意外的是,審訊中還牽扯出了倉曹王主事——孫二供認(rèn),王主事早就知道他們的勾當(dāng),去年冬天,吳副手還送了他兩匹青布和十斤粟米,說是“兄弟們的一點孝敬”,王主事收了東西,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從沒問過鐵料的去向。
徐世積得知此事時,正在城西的田地里查看新犁的推廣情況——幾個流民正用曲轅犁耕地,比老犁快了一倍還多,他正看得高興??僧?dāng)他捏著王臨送來的供詞,看到“王主事”三個字時,臉色瞬間沉了下來,氣得將手里的馬鞭往地上一摔:“好個王主事!竟敢縱容下屬貪墨,置倉城法度于不顧!把黎陽倉的規(guī)矩當(dāng)擺設(shè)嗎?”當(dāng)即下令:吳副手、孫二、李四三人貪墨數(shù)額巨大,且威脅朝廷命官,罪大惡極,軍法從事,明日午時在倉城廣場斬首示眾;王主事監(jiān)管不力,縱容包庇,罰俸半年,留職察看,若再犯半點差錯,即刻革職,押回長安治罪!
斬首示眾的那天,黎陽倉的軍民幾乎都圍了過來。廣場上擠滿了人,流民、士兵、倉城官吏,大家都踮著腳往刑臺上看。吳副手、孫二、李四三人被押在刑臺上,雙手反綁,脖子上套著粗麻繩,臉色慘白如紙,嘴唇哆嗦著,連喊冤的力氣都沒有——他們知道,證據(jù)確鑿,再喊也沒用。
當(dāng)劊子手的刀“唰”地落下時,鮮血濺在刑臺的木板上,人群里響起一片響亮的叫好聲——自柳輕眉管賬后,倉城的物料消耗變得清清楚楚,流民們領(lǐng)農(nóng)具、領(lǐng)種子再也不用看小吏的臉色,不用被刁難著多交“好處費”,大家早就恨透了這些中飽私囊的蛀蟲。
王主事站在人群后面的陰影里,看著吳副手的尸體被士兵拖走,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。他攥緊了藏在袖筒里的手,指甲深深嵌進(jìn)肉里——他知道,徐世積這是借此事敲打他,也是在抬高王臨的聲望。而這一切的根源,都是王臨和柳輕眉——若不是他們揪著賬冊不放,若不是柳輕眉細(xì)心發(fā)現(xiàn)了筆跡的破綻,他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,既要罰俸,還要被人盯著干活。
刑場邊,王臨牽著柳輕眉的手,看著眼前的場景,卻沒有半分喜悅。他想起吳副手臨死前,那雙怨毒得幾乎要噬人的眼睛,像毒蛇的信子,死死盯著他;又想起剛才王主事站在陰影里的樣子,那陰沉的神色,像醞釀著風(fēng)暴的烏云。他心里像壓了塊石頭,沉甸甸的——吳副手雖死,王主事卻還在倉城,那些潛藏在角落里的暗流,那些被貪墨滋養(yǎng)的蛀蟲,恐怕還沒徹底清除,這場風(fēng)波,只是個開始。
“臨哥哥,你怎么了?臉色這么難看。”柳輕眉察覺到他的緊繃,輕輕捏了捏他的手,聲音溫柔得像春風(fēng),“壞人已經(jīng)受到懲罰了,流民們也能安心領(lǐng)物料了,你別擔(dān)心了?!?/p>
王臨低頭看向她,勉強(qiáng)笑了笑,伸手將她往身邊拉了拉,擋住身后可能存在的窺探目光——他知道,暗處還有人在盯著他們?!拔覜]事,只是在想,以后倉城的賬目,要更仔細(xì)核對,不能再讓壞人有機(jī)可乘?!彼D了頓,聲音放輕,帶著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溫柔,“眉兒,有你在身邊,幫我盯著這些,真好?!?/p>
柳輕眉的臉頰泛起微紅,像被夕陽染了色。她輕輕靠在王臨的胳膊上,看著遠(yuǎn)處田地里的流民正忙著秋收,金黃的粟穗沉甸甸的,心里滿是安穩(wěn):“我會一直陪著你,幫你管好每一本賬,幫你守住黎陽倉,守住這些流民的希望?!?/p>
夕陽的余暉灑在兩人身上,將他們的影子緊緊疊在一起,拉得長長的,映在滿是歡聲笑語的廣場上??赏跖R知道,暗處的目光從未消失——王主事的怨恨,還有那些潛藏在倉城角落里的未知風(fēng)險,都在等著一個機(jī)會,隨時可能再次掀起風(fēng)浪。他握緊了柳輕眉的手,心里暗暗發(fā)誓:不管未來有多少困難,他都會護(hù)著她,護(hù)著黎陽倉,護(hù)著這來之不易的安穩(wěn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