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!來得正好!”王臨非但沒有恐懼,反而涌起一股獵人終于等到獵物踏入陷阱的興奮,他猛地一拍桌子,桌上的油燈都晃了晃,燈芯的火苗跳了跳,像是在為他歡呼。他立刻低聲對小五吩咐:“去告訴劉仁,讓他把巡南隊的人撤回來,換成雷虎的舊部,都埋伏在南柵欄兩側(cè)的屋頂和土墻后,手里的弓箭都上弦,箭簇抹點麻藥——別弄死,留幾個活口?!?/p>
小五點頭,剛要走,王臨又補充:“再讓藥房的柳姑娘準備二十副止血藥,告訴她…按之前說的,待在藥房,別出來?!彼岬搅p眉時,語氣不自覺地軟了幾分,小五愣了一下,隨即反應(yīng)過來,咧嘴一笑:“知道了王大哥!”
小五走后,王臨又拿起地形圖,用炭筆在南柵欄周圍畫了個大圈,圈里寫了個“甕”字。他要做的,就是將計就計,把對方引進來,然后像甕中捉鱉一樣,一個都跑不了。
很快,劉仁就帶著人悄悄部署好了。雷虎的舊部都是老兵,動作麻利,他們抱著弓箭,趴在屋頂?shù)耐咂竺?,身體緊貼著冰冷的瓦片,連呼吸都放得極輕。土墻后的漢子們則握著長刀,將身體藏在陰影里,手里的刀鞘在地上輕輕摩擦,發(fā)出細微的聲響,卻很快被風(fēng)聲掩蓋。
整個王家莊,此刻就像一張悄然張開的網(wǎng),網(wǎng)眼是南柵欄的破口,網(wǎng)繩是埋伏的士兵,而王臨,就是拉網(wǎng)的人,等待著自投羅網(wǎng)的飛蛾。
那一夜,對于莊內(nèi)絕大多數(shù)茫然無知的流民和莊戶來說,與往常并無不同。流民們擠在臨時搭建的草棚里,蓋著破舊的被褥,睡得正香,偶爾有人翻身,嘴里嘟囔著夢話,大概是在夢見白面饅頭;莊戶們則守著自家的幾間土房,聽著外面巡邏隊的腳步聲,心里踏實了幾分——自從王臨來了,莊子就安穩(wěn)多了,再也沒人敢來搶東西。只是他們隱約覺得,今夜的巡邏隊似乎更頻繁了些,腳步聲也更輕了,像怕驚擾了什么。
但對于少數(shù)知情者而言,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緊張的期待。劉仁蹲在北門口的土墻上,手里握著一把繳獲的橫刀,刀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,他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天色,天空還是墨黑色的,只有幾顆星星在云層后面眨著眼睛,像在偷看這場即將到來的好戲。小五則守在破廳門口,耳朵貼在門板上,聽著里面王臨偶爾翻動地形圖的聲音,心里既緊張又興奮——他知道,今夜過后,王家莊的名聲,大概要傳遍這一帶了。
而那個精瘦的細作,對此一無所知。他是三天前混進流民里的,自稱是從北邊逃過來的,因為家鄉(xiāng)遭了災(zāi),一路乞討到了王家莊。他長得不起眼,顴骨很高,眼睛很小,說話時總是低著頭,看起來老實巴交,沒人懷疑他。這三天里,他借著幫人挑水、劈柴的機會,把王家莊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,尤其是南柵欄那處破損,他甚至趁夜偷偷去試過,確認那幾根木柱一推就倒。
此刻,他正躲在莊南頭的一個草垛后面,懷里揣著火折子,手心沁出的冷汗浸濕了火折子的木柄,他卻毫不在意,只覺得胸口的心臟快要跳出來——不是害怕,是興奮,是即將一步登天的狂喜。他已經(jīng)想好了事成之后的場景:幕后主子會賞他五十兩銀子,他可以娶個媳婦,買幾畝地,再也不用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。他甚至連媳婦的名字都想好了,就叫“春桃”,聽起來就喜慶。
凌晨,天色漸漸變成了灰蒙蒙的一片,像被潑了一層稀釋的墨汁,正是人最困倦的時候。莊內(nèi)除了巡邏隊的腳步聲,一片沉寂,連狗都懶得叫了,趴在門口打著呼嚕。細作看了看天色,覺得時機到了,他像一只鬼魅般,從草垛后面溜了出來,貓著腰,沿著墻根快步走向南柵欄。
這里果然偏僻,巡邏隊剛走過去沒多久,按照他觀察的規(guī)律,下一次巡邏還要一刻鐘。他走到那處破損的木柵欄前,借著微弱的天光,看了看那幾根松了的木柱——和他之前試過的一樣,只要用力一搬就能挪開。他左右看了看,確認沒人,便蹲下身,雙手抓住一根木柱,用力一搬,“咔嚓”一聲輕響,木柱被他搬了下來,露出一個小小的缺口。他又接連搬開兩根,缺口瞬間擴大到足以讓數(shù)人同時鉆入的寬度,風(fēng)從缺口里灌進來,吹得他脖子后面發(fā)涼,他卻覺得熱血沸騰。
然后,他掏出火折子,吹了吹,火折子“噗”地一聲亮了,橘紅色的火苗在黎明前的黑暗中,像鬼火般顯眼。他按照約定,向著莊外西南方向,用力揮舞了三下!火苗在空中劃出三道紅色的弧線,像三顆流星,短暫卻刺眼。
信號發(fā)出了!
細作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,嘴角咧到了耳根,露出兩顆黃牙。他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外面伏兵盡出,穿著盔甲的士兵們舉著長刀,像潮水般沖入莊內(nèi),流民們嚇得四處逃竄,王臨被按在地上磕頭求饒,而他則站在一旁,接受主子的賞賜,五十兩銀子沉甸甸地揣在懷里,壓得他心里美滋滋的。
然而,他預(yù)想中的喊殺聲并未立刻傳來。莊外依舊一片寂靜,只有風(fēng)穿過缺口的嗚咽聲,像女人的哭泣,聽得人心里發(fā)毛。他皺了皺眉,心里涌起一絲疑惑:怎么回事?按說信號發(fā)出后,外面應(yīng)該立刻有動靜才對,難道是主子那邊出了什么差錯?
他正想探頭往莊外看看,突然,身后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,像寒冬里的冰棱,直直扎進他的耳朵里:“是在等這個嗎?”
細作渾身一僵,像被施了定身咒,他緩緩回頭,只見王臨不知何時,如同幽靈般出現(xiàn)在他身后不遠處,穿著一件黑色的短打,腰間佩著長劍,月光從他身后照過來,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,像一頭蓄勢待發(fā)的豹子。王臨身后跟著劉仁和幾名手持強弓勁弩的士兵,那些士兵的弩箭都對準了他,箭簇在微光下閃著寒芒。
更讓他驚恐的是,周圍突然亮起了無數(shù)火把!“呼”的一聲,數(shù)十支火把同時被點燃,橘紅色的火焰瞬間將這片區(qū)域照得亮如白晝!原本應(yīng)該在此刻“空虛”的防衛(wèi)力量,竟然密密麻麻地埋伏在周圍:屋頂上趴著弓箭手,土墻后站著持刀的漢子,連旁邊的草垛后面都冒出了幾個人頭,手里握著削尖的木矛。
中計了!
細作臉色瞬間慘白如紙,比他懷里的麻紙還要白,嘴唇哆嗦著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他轉(zhuǎn)身就想從缺口逃跑,兩條腿卻像灌了鉛似的,重得挪不動,只能踉踉蹌蹌地往前撲了兩步。
“放箭!”王臨毫不留情地下令,聲音沒有一絲波瀾,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“嗖嗖嗖!”數(shù)支弩箭破空而出,帶著尖銳的呼嘯聲,精準地射中了細作的大腿和肩膀!細作慘叫一聲,像被打斷了腿的野狗,撲倒在地,鮮血流了出來,染紅了身下的黃土,他還想掙扎著爬起來,卻被迅速沖上的兩名士兵死死按住,胳膊被反剪在背后,用粗麻繩捆得結(jié)結(jié)實實,連動一下都疼得他齜牙咧嘴。
“押下去!嚴加看管!”王臨看都沒看他一眼,目光銳利地投向莊外,像鷹隼盯著獵物。他知道,真正的好戲,現(xiàn)在才開始。
幾乎在細作被擒的同一時間,莊外南面的黑暗中,響起了密集而雜亂的腳步聲和喊殺聲!“殺??!”“沖進去!”“活捉王臨!”的吼聲此起彼伏,像一群餓狼發(fā)現(xiàn)了獵物,聲音里充滿了貪婪和興奮。顯然,外面的敵人看到了信號,以為內(nèi)應(yīng)得手,發(fā)動了總攻!
大批黑影從黑暗中涌出,他們大多穿著粗布短打,手里握著刀槍,有的人還舉著燃燒的火把,火把的光映著他們猙獰的面孔,看起來像一群惡鬼。王臨粗略數(shù)了數(shù),竟有不下兩百人!這些人的裝備雖然不算精良,大多是些舊刀舊槍,甚至有人拿著農(nóng)具,但勝在人多,氣勢洶洶,像潮水般涌向那個被打開的柵欄缺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