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51章 東征烽煙，臨危進言（第2頁）

“在想什么？”一個沉穩(wěn)的聲音從身后傳來，打斷了他的思緒。王臨回頭，只見徐世積披著青灰色戰(zhàn)袍，手里拿著一卷輿圖，袍角還沾著些草屑，顯然也是剛從城外回來。他的眼神深邃得像倉底的暗河，平靜無波，卻藏著旁人看不懂的憂慮。

“將軍?！蓖跖R躬身行禮，指尖還殘留著柳輕眉布包的溫度，那暖意讓他多了幾分勇氣，“卑職在想東征之戰(zhàn)。”

“哦？”徐世積走到城垛邊，目光投向東方的煙塵，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，“你覺得，此戰(zhàn)勝負如何？”

王臨沉默了。他知道這話的分量——李密是瓦崗的魏公，此刻正是軍心高漲的時候，質(zhì)疑他，輕則被斥為動搖軍心，重則可能掉腦袋?？伤宄舨徽f，黎陽倉數(shù)萬軍民，還有他在意的柳輕眉、獨孤鳳，都可能跟著陪葬。他深吸一口氣，風灌進喉嚨，帶著涼意，卻讓他清醒了幾分：“將軍，恕卑職直言……此戰(zhàn)，魏公恐難大獲全勝！甚至……可能元氣大傷！”

“王臨！慎言！”徐世積猛地轉(zhuǎn)頭，眼神像淬了鋼的刀，銳利得能刺穿人，“魏公麾下十萬雄兵，個個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勇士，士氣如虹；宇文化及弒君逆賊，天下人都恨他，天怒人怨！你憑什么說難勝？”

“憑驍果軍的戰(zhàn)力！”王臨迎著他的目光，沒有退縮，眼神堅定得像城垛上的青磚，“《隋書·煬帝紀》里寫過，驍果軍‘選天下驍勇，隸屯衛(wèi)，置折沖、果毅郎將以統(tǒng)之’，這些人都是從全國挑出來的勇士，歷年來與突厥作戰(zhàn)，十戰(zhàn)七勝！”他頓了頓，聲音更沉，“他們雖背負罵名，卻是困獸之斗——江都已被李淵的人盯上，退路被斷，只能死戰(zhàn)！反觀我軍，長途奔襲三百里，士兵腳底板都磨出了血泡，不少人連弓都拉不滿；魏公急于一戰(zhàn)定乾坤，上個月連拒徐將軍三次緩進的建議，這便是‘驕兵’！兵法云：‘驕兵必敗，困獸猶斗’，此其一也！”

徐世積的眉頭擰成了川字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城垛的磚縫——那磚縫里還嵌著去年打仗時留下的箭鏃，他清楚王臨說的是實話，可這話太刺耳，像在平靜的水面上投了塊石頭，攪得人心慌。

“其二，”王臨繼續(xù)道，語氣里多了幾分急切，“宇文化及據(jù)江都，那里是隋朝的大糧倉，積糧可支三年，不用愁糧草；我軍雖有黎陽倉，可糧道長四百余里，每天光運輸損耗就有十車糧食，遇上雨天，損耗還得翻倍！且黑石渡、狼牙口都是險地，兩邊是山，中間只有一條道，一旦被宇文閥的人襲擾，糧道必斷！”他看向徐世積，眼神里滿是懇切，“其三，也是最險的——王世充在洛陽囤積了五萬兵力，上個月還從突厥買了兩千匹戰(zhàn)馬，每匹都是能日行百里的良駒！他就像藏在暗處的狼，盯著咱們和宇文化及，等著咱們兩敗俱傷，再撲上來咬斷咱們的喉嚨！”

“王世充……”徐世積喃喃道，眼底閃過深深的忌憚。他不是沒考慮過王世充，可被王臨如此直白地剖析，像被人掀開了遮羞布，露出底下藏著的危機，讓他心頭一陣發(fā)寒——他總覺得還有時間準備，可現(xiàn)在看來，時間已經(jīng)不多了。

“將軍！”王臨上前一步，聲音帶著急切，雙手不自覺地攥緊，“卑職斗膽，請將軍早做準備！黎陽倉是瓦崗的根基，若是前方戰(zhàn)敗，王世充再來攻，咱們沒有后手，就是死路一條！倉城三萬流民，還有麾下的士兵，都得跟著遭殃！”

“早做準備……”徐世積轉(zhuǎn)過身，在城樓上來回踱步，戰(zhàn)袍下擺掃過地面的草屑，發(fā)出輕微的“沙沙”聲，“怎么準備？李密現(xiàn)在一門心思東征，咱們要是敢提‘準備退路’，他只會認為咱們動搖軍心！”

“囤糧！練兵！固防！”王臨斬釘截鐵，每個字都像砸在城磚上，擲地有聲，“其一，糧草轉(zhuǎn)運留有余地！每天從倉里調(diào)出的糧食，暗中扣下一成，藏進后山的隱秘倉窖——那里之前是儲存種子的，位置偏，還蓋了茅草屋遮掩，王伯當?shù)娜瞬椴坏?！其二，流民兵里再挑兩百精壯，配發(fā)咱們繳獲的隋軍甲胄，每天加練兩個時辰的列陣和弩箭，他們底子好，只要好好練，不出半個月就能形成戰(zhàn)力！其三，在倉城外圍挖三道壕溝，灌滿護倉河的水，再在溝底埋上尖木，宇文閥和王世充的騎兵再厲害，也沖不過來！其四，派人去孟津、偃師這些靠近王世充地盤的郡縣，找當?shù)氐牧髅袷最I(lǐng)當眼線——他們熟悉地形，王世充只要有動靜，咱們能第一時間知道！”

這計劃，字字句句都在為最壞的情況鋪路，細到連眼線的人選都考慮到了。徐世積停下腳步，看著王臨，眼神復(fù)雜——他沒想到，這個年輕的將領(lǐng)，心思竟如此縝密，考慮得比他還周全。

“截留糧草……這是抗命！”徐世積的聲音帶著猶豫，“王伯當?shù)娜颂焯於⒅Z冊，賬上少了一成糧食，他肯定會查，稍有差池，就是‘擁兵自重’的罪名，咱們都得死！”

“將軍！”王臨抓住他的胳膊，掌心滾燙，眼神里滿是堅定，“非常之時，行非常之事！去年突厥突襲黎陽倉，若不是咱們提前囤了半月的糧，黎陽倉早就破了！那時候，李密也沒說咱們‘抗命’??！”他聲音發(fā)顫，卻異常堅定，“咱們不是抗命，是留后路！是為倉城三萬流民，為麾下的士兵，留一條生路！就算李密怪罪，只要能保住黎陽倉，咱們認了！”

徐世積看著他通紅的眼眶，又望向城下——糧車還在源源不斷地駛出，車輪碾過地面，發(fā)出“吱呀”的聲響，像在碾壓著黎陽倉的未來。他嘆了口氣，指尖微微發(fā)抖，心里的天平漸漸傾斜：“你說的隱秘倉窖……真的安全？王伯當?shù)娜瞬榈脟?，要是被他們發(fā)現(xiàn)……”

“絕對安全！”王臨立刻道，眼神里滿是篤定，“那倉窖是柳姑娘整理糧冊時發(fā)現(xiàn)的，她心細，把當年的種子出入記錄都查了，只有我和她知道位置！她還幫我做了假的種子消耗記錄，賬面上看不出任何問題，王伯當?shù)娜司退悴?，也只會以為種子用得多了，絕不會想到咱們藏了糧食！”

提到柳輕眉，徐世積的眼神軟了些。他知道柳輕眉是個細心的姑娘，賬冊做得滴水不漏，之前倉里少了幾袋糧食，都是她憑著賬冊查出來的，從沒出過錯。他沉默了許久，終于點了點頭，像是下定了決心：“好……就按你說的辦！但你記住，這事只能你我、還有柳姑娘知道，絕不能讓第四個人察覺！一旦走漏消息，咱們都完了！”

“謝將軍！”王臨心中一松，緊繃的身子瞬間垮了些，眼眶忍不住發(fā)紅——他怕徐世積不同意，怕沒有后路，現(xiàn)在終于能松口氣了，連呼吸都覺得順暢了。

夕陽西下，余暉把倉城染成了金紅色，連天上的云都被染成了橘色，像披了層紗。王臨下了城頭，腳步輕快地走向屯田署——他想早點見到柳輕眉，告訴她這個好消息。

屯田署的燭火已經(jīng)亮了，昏黃的光從窗戶里透出來，映出一個纖細的身影。王臨推開門，只見柳輕眉正坐在案前，手里拿著針線，低著頭縫補著他那件舊戰(zhàn)袍的袖口。她的側(cè)臉在燭火下泛著柔和的光，睫毛長長的，垂下來時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，連穿針引線的動作都透著股細致勁兒——針腳走得又密又勻，比之前他見的那些繡娘縫得還要好。

“臨哥哥，你回來了？”柳輕眉聽到動靜，立刻抬起頭，眼里瞬間漾開笑意，像把星光都揉了進去，“我燉了粟米雞湯，在爐子上溫著，你快去洗手，我給你盛?！彼f著就要起身，卻被王臨快步走過去按住了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