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辦?我們怎么辦?一個月后,難道要餓死嗎?”
“逃吧…趁現(xiàn)在還有力氣,去南邊看看,說不定能找到點吃的…”
絕望的議論聲在人群中響起,越來越大,越來越亂,恐慌的情緒像脫韁的野馬,開始失控。有人已經(jīng)開始收拾包袱,想趁著天還沒黑,逃離這個即將斷糧的鎮(zhèn)子。
“都給我閉嘴!”一聲清冷的厲喝響起,像一道驚雷,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。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秦玉羅一身戎裝站在鎮(zhèn)口的土坡上,臉上還沾著蝗蟲的尸體和黑色的汁液,頭發(fā)也亂了,可她的眼神卻銳利如刀,掃視著混亂的人群,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“天災無情,但人定勝天!”她的聲音不大,卻像一塊石頭砸在平靜的水面,激起層層漣漪,“哭嚎、絕望、逃跑,就能填飽肚子嗎?就能躲過饑荒嗎?去年李家莊逃出去的人,有一半死在了路上,剩下的一半,成了乞丐,你們想走他們的老路?”她頓了頓,目光掃過人群里那些動搖的人,“主公在此!鎮(zhèn)丁營在此!只要還有一口氣在,就絕不會讓大家餓死!王家鎮(zhèn)是我們的家,家沒了,逃到哪里都是流民!”
她的話,像一根定海神針,讓慌亂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田埂上的王臨——他是王家鎮(zhèn)的主心骨,他的決定,就是所有人的方向。
王臨深吸一口氣,強行壓下心中的悲憤和焦慮。他知道,此刻自己絕不能倒下,哪怕心里已經(jīng)血流成河,臉上也要帶著堅定——他是上千人的希望,他倒了,王家鎮(zhèn)就真的完了。
他一步步走上蘇老丈身邊的土坡,站在秦玉羅旁邊,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恐、絕望,卻又帶著最后一絲期盼的臉龐——有老人渾濁的眼睛,有婦人抱著孩子的顫抖的手,有青壯們緊握的拳頭,還有學堂方向傳來的、孩子們壓抑的哭聲。
“鄉(xiāng)親們!兄弟們!”王臨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,卻異常堅定,像寒冬里的松柏,透著一股韌勁,“蝗蟲吃光了我們的麥苗,但吃不掉我們的志氣!吃不完我們的雙手!更吃不垮我們王家鎮(zhèn)的脊梁!”
“糧食沒了,我們再種!田毀了,我們再墾!土地還在,人還在,希望就還在!”他伸手指向腳下的土地,聲音提高了幾分,“這片土地,能長出麥子,就能長出別的!蘇老丈說,蕎麥、蘿卜、蔓菁這些作物生長期短,只要現(xiàn)在立刻搶種,說不定還能搶在寒冬前收獲一些!這就是我們的希望!”
“我王臨在此立誓!”他舉起右手,聲音擲地有聲,“有我一口吃的,就絕不會餓死任何一個鎮(zhèn)民!鎮(zhèn)丁營的弟兄們,會用刀槍保護大家,會用雙手和大家一起種地、狩獵,直到我們渡過難關!”
話音剛落,校場上的士兵們齊聲喊:“愿隨主公!共渡難關!”聲音震得空氣都在顫,讓人群里的絕望少了幾分,多了幾分底氣。
王臨的目光掃過眾人,開始下達命令,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:
“劉仁!立刻清點所有存糧,包括庫房里的雜糧、豆子,全部登記造冊!從今日起,所有人,包括我、秦將軍、柳姑娘,每日口糧減半!優(yōu)先保證婦孺、老人和勞作的青壯!誰敢私藏糧食,按軍法處置!”
“雷虎!帶守備隊,立刻組織人手,分成兩隊!一隊留在鎮(zhèn)里,協(xié)助蘇老丈準備種子,明日一早就下地搶種!另一隊隨你進山!狩獵、采集!山里的野兔、野雞、野菜、野果、能吃的樹根,全部收集起來!記住,只采成熟的,別斷了來年的根!”
“趙鋒!帶甲士隊,加強全鎮(zhèn)的巡邏警戒!重點看守糧倉和種子,嚴防有人趁亂打劫或煽動內(nèi)亂!遇到鬧事的,先警告,警告無效,直接拿下!”
“秦將軍!”王臨轉(zhuǎn)向秦玉羅,眼神里帶著信任,“你的銳士隊,馬匹需要草料,立刻帶人清理鎮(zhèn)內(nèi)外的蝗蟲尸體,曬干后可以當草料!同時,派出斥候,分三路——向北查探河間郡的糧價,向南盯著李家莊的動靜,向西探黑風寨的虛實!尋找一切可能的糧食來源!無論是購買、交換,還是…必要時的征用!不惜一切代價,也要弄回糧食!”
一連串的命令,如同疾風驟雨般下達,沒有絲毫猶豫。雖然前路依舊艱難,雖然一個月的糧期像一把懸在頭頂?shù)牡叮辽伲跖R給了所有人一個方向,點燃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希望之火。
人群里的議論聲漸漸變了,有人開始說“對,搶種!我會種蕎麥!”,有人說“我進山采過野菜,我跟雷校尉去!”,還有人說“我力氣大,我去巡邏!”,絕望的氣氛,慢慢被一股求生的韌勁取代。
王臨的目光落在人群外的柳輕眉身上——她不知何時從學堂走了出來,站在土坡下,手里還拿著一個裝著艾草的布包,臉上帶著淚痕,卻眼神堅定地看著他。王臨走下土坡,走到她面前,聲音放柔了幾分:“柳姑娘,學堂的孩子們…還好嗎?”
柳輕眉點點頭,擦了擦眼角的淚,從布包里拿出一塊用粗面做的餅,遞到他手里:“孩子們都好,艾草煙能防蝗蟲,沒人受傷。你一天沒吃東西了,先墊墊肚子?!蓖跖R看著手里的餅,餅很干,上面還有幾個小小的手印,顯然是孩子們省下來的。他心里一暖,接過餅,卻沒有吃,而是掰了一半,遞回給她:“你也沒吃,我們一起吃?!绷p眉愣了一下,接過半塊餅,小口咬著,眼淚又掉了下來,卻不是因為絕望,而是因為這半塊餅里的暖意。
“還有件事,需要你幫忙。”王臨看著她,聲音帶著一絲猶豫——他知道這件事很難,但實在沒有辦法了?!版?zhèn)里的蝗蟲尸體太多了,扔了可惜,還會發(fā)臭…我聽說,有些地方遭蝗災時,會把蝗蟲尸體曬干磨粉,混入雜糧里…雖然不好吃,但至少能填肚子?!彼铝p眉覺得惡心,趕緊補充,“你要是覺得不妥,我們再想別的辦法…”
柳輕眉卻立刻點頭,眼神堅定:“我明白!這是沒辦法的辦法,總比餓死強。我會組織紡織社和藥草社的婦人,把蝗蟲尸體收集起來,清洗干凈,再曬干磨粉。你放心,我會處理好,不會讓大家吃壞肚子?!彼D了頓,看著王臨布滿血絲的眼睛,輕聲說,“王臨,別擔心,我們一起想辦法,總能渡過難關的?!彼穆曇艉茌p,卻像一股暖流,淌過王臨疲憊的心田。王臨看著她,重重地點了點頭——有她在,有秦玉羅、趙鋒、雷虎、蘇老丈在,有全鎮(zhèn)的人在,就算天塌下來,他們也能一起扛。
王家鎮(zhèn),這個剛剛在亂世中嶄露頭角的新興勢力,在初嘗新政帶來的甜果后,便遭遇了這場滅頂之災般的蝗禍。生存的考驗,遠比任何刀光劍影的軍事威脅更加殘酷、更加直接——糧食沒了,冬天近了,每過一天,死亡的陰影就近一分。就在王臨全力組織鎮(zhèn)民自救,與時間賽跑,與饑餓抗爭,雷虎帶著人進山狩獵,蘇老丈領著青壯搶種蕎麥,柳輕眉指揮婦人處理蝗蟲尸體時,派往南面監(jiān)視李家莊的斥候,騎著一匹快馬,急匆匆地趕回了鎮(zhèn)里,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“報——主公!”斥候翻身下馬,踉蹌著跑到王臨面前,單膝跪地,聲音帶著喘息和不安,“李家莊…李家莊的人,正在大量收購我們流散出去的鎮(zhèn)民!給的糧食很少,卻要他們說王家鎮(zhèn)的情況!而且…而且他們好像知道我們遭了蝗災,李莊主已經(jīng)派人去聯(lián)絡黑風寨的土匪了,聽說…聽說要趁我們糧盡的時候,來搶鎮(zhèn)里的存糧和女人!”
屋漏偏逢連夜雨!
王臨手里的半塊餅“啪”地掉在了地上,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——內(nèi)部的糧荒尚未解決,外部的豺狼已經(jīng)嗅到了血腥味,露出了獠牙。一邊是饑餓的威脅,一邊是敵人的覬覦,王家鎮(zhèn),似乎真的走到了絕境。
他抬頭看向南方,李家莊的方向隱在遠處的霧氣里,像一只等待捕食的狼。王臨的拳頭再次握緊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傷口,疼得他清醒了幾分——絕境又如何?他從尸堆里爬出來,從流民變成王家鎮(zhèn)的主公,靠的不是運氣,是拼勁!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,他也要帶著王家鎮(zhèn)的人,殺出一條生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