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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黎明對峙，舌戰(zhàn)留守（第1頁）

天色漸明，晨光驅(qū)散了夜色，卻也照清了王家莊外依舊嚴密的包圍圈。那圈由夏軍士兵筑起的“鐵壁”，在熹微晨光里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——百余名士兵身披玄色鱗甲，甲片縫隙間還凝著昨夜的露水，卻無一人伸手擦拭。他們并未因主力的離去而有絲毫松懈，反而像嗅到獵物氣息的餓狼，更加警惕地盯著莊內(nèi)那幾間破屋。長槍斜指地面，槍尖映著晨光，亮得刺眼；弓弩皆已拉滿，箭簇直指莊口，連弓弦緊繃的“嗡嗡”聲，都在寂靜的黎明里清晰可聞，殺氣騰騰得幾乎要將空氣凝成冰。

帶隊的夏軍隊正，生得虎背熊腰，左頰一道刀疤從眉骨劃到下頜，像是天生帶著兇氣。他雙手按在腰間佩刀上，指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，臉色冷硬得如同莊外的巖石——顯然，他從秦玉羅那里得了死命令，哪怕只剩一兵一卒，也絕不讓莊內(nèi)之人逃脫。

莊內(nèi)，幾間破舊的土坯房連成片，屋頂?shù)拿┎荼蛔蛞沟娘L吹得七倒八歪，露出斑駁的泥墻。王臨靠在一間屋子的門框上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門框上粗糙的木紋。他的心剛剛因秦玉羅主力被引走而稍定，旋即又因這留守的百人精銳懸了起來，像被一根細弦拽著，連呼吸都不敢太重。

這隊夏軍，人數(shù)雖不及昨夜的千余人，但個個站姿挺拔如松，眼神銳利如鷹，連握武器的姿勢都分毫不差——分明是歷經(jīng)沙場的百戰(zhàn)老兵，絕非黑松坡那些烏合之眾可比。王臨悄悄清點人數(shù)：自己這邊，算上柳輕眉，也只有劉仁、張老栓等七人，且多是手無寸鐵的流民，唯一能打的，只有他和柳輕眉。若對方不顧一切強攻，憑著莊內(nèi)這幾堵破墻，他們頃刻間便會覆滅。

“王大哥，他們…好像更兇了?！眲⑷蕼惖酵跖R身邊，聲音有些發(fā)緊。他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，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，此刻正偷偷扒著墻縫往外看，手指因緊張而死死摳著墻皮，連嘴唇都舔得干澀起皮。

王臨點點頭，目光掠過劉仁，落在不遠處正彎腰整理箭矢的柳輕眉身上。她今日穿了件素色布裙，裙擺被昨夜的露水打濕，貼在小腿上，卻絲毫不顯狼狽。晨光落在她發(fā)間，幾縷碎發(fā)沾著晨霧，柔和了她平日里的英氣。察覺到王臨的目光，柳輕眉抬起頭，沖他輕輕眨了眨眼，眼底帶著一絲安撫的笑意，像一縷春風，悄悄撫平了王臨心頭的焦躁。

“秦玉羅留下的是硬茬子?！蓖跖R收回目光，壓低聲音對劉仁說，“她在等，等西南面的消息，也在等日出…時辰快到了。”

約定的日出之時，是秦玉羅給的最后期限——若屆時莊民不返回，她便有充足的理由下令強攻。王臨很清楚，莊民早已被他安排去了后山隱蔽，絕無可能在日出前回來。

必須繼續(xù)拖延！必須在秦玉羅識破疑兵之計、率主力返回前，穩(wěn)住眼前的局面！

王臨深吸一口氣，抬手正了正衣襟——那是柳輕眉昨夜連夜縫補好的舊衣，針腳細密，還帶著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氣。他走到柳輕眉身邊，低聲道：“我去試試，你在這兒守著，若情況不對，便帶著大家從后山走?！?/p>

柳輕眉停下手中的動作，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領(lǐng)，指尖不經(jīng)意間擦過他的脖頸，帶著一絲微涼的觸感。“小心些?！彼穆曇艉茌p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，“你若出事，我便沖出去，陪你一起?！?/p>

王臨心中一暖，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，輕輕捏了捏：“放心，我還沒娶你，不會有事的?！?/p>

柳輕眉臉頰微紅，嗔了他一眼，卻沒收回手，只是輕聲道：“我等你回來?！?/p>

王臨笑了笑，再次昂然走向莊子口的斷墻。這一次，他手中并未持劍，赤手空拳，以示無爭。

他的出現(xiàn)，立刻引得留守夏軍一陣騷動！“有動靜！”不知是誰喊了一聲，百余名士兵瞬間繃緊了身體，所有長槍、弓弩齊刷刷對準了他，連呼吸聲都變得粗重起來。陽光恰好越過斷墻，落在王臨身上，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，映在夏軍腳下的土地上，像是一道隨時會被斬斷的線。

那帶隊的隊正往前踏出一步，腰間佩刀發(fā)出“哐當”一聲輕響，他厲聲喝道：“站??！再往前一步，格殺勿論！”他的聲音像炸雷般在黎明里回蕩，帶著久經(jīng)沙場的威嚴，震得人耳膜發(fā)疼。

王臨停下腳步，站在斷墻殘垣之上。墻頭上的碎磚硌著他的腳掌，他卻渾然不覺，只是朗聲道：“這位將軍請了！在下王臨，欲求見秦將軍，有要事相商！”他的聲音不高，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夏軍耳中，沒有絲毫怯意。

那隊正冷笑一聲，嘴角的刀疤因笑容而扭曲，更顯猙獰：“秦將軍有令，爾等詭計多端，不得靠近！日出之時若莊民不返，便取你首級！”他說著，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，指節(jié)泛白，顯然隨時準備下令動手。

王臨面不改色，反而輕輕嘆了口氣，語氣里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無奈和委屈，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：“將軍此言差矣。在下真心歸順，何來詭計？莊民昨日聽聞夏軍到來，一時惶恐，遁入深山，一夜之間難以盡數(shù)召回，此乃實情，昨夜已稟明秦將軍。秦將軍仁義，見我等確有歸順之心，方寬限一夜。想必此刻秦將軍正忙于軍務，或是追擊小股滋擾之敵寇，方才未至。在下愿在此等候?qū)④妱P旋，再行歸順之禮，絕不敢有半分逾越。”

他這番話，句句都藏著深意：既點明了“秦玉羅已離去”（暗示自己知道夏軍主力的去向），又將其離去的原因歸結(jié)為“追擊敵寇”，給自己這邊的“疑兵之計”披上了一層“被不知名勢力騷擾”的外衣，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；同時，他再次強調(diào)“真心歸順”，把自己放在一個卑微求助的位置上，既不激怒對方，又暗指對方若動手，便是“不分青紅皂白”。

那隊正聞言，眉頭緊鎖，刀疤下的眼睛里滿是疑惑。他得到的命令只有“看守莊子”和“日出動手”，并不清楚西南面具體發(fā)生了什么，只知道昨夜大軍接到急報，匆匆馳援而去。聽王臨這么一說，他心里竟也犯了嘀咕：莫非真是有其他不開眼的土匪流寇，撞上了秦將軍的大軍？若真是如此，那眼前這人，倒未必是在撒謊。

但職責所在，他不敢大意，依舊冷著臉道：“休得巧言令色！秦將軍的軍令在此，時辰一到，未見莊民，休怪某刀下無情！”他說著，往后退了一步，抬手做了個“準備”的手勢——身后的夏軍立刻握緊了武器，連弓弦的“嗡嗡”聲都更響了幾分。

王臨見狀，心知硬頂不行，需另辟蹊徑。他知道，這些底層軍官最吃“捧”，尤其是夸贊他們的軍隊和主將，最能拉近距離。于是，他話鋒一轉(zhuǎn)，忽然問道：“敢問將軍，可是秦將軍麾下老卒？”

那隊正一愣，沒想到王臨會問這個，下意識地點了點頭：“正是?！?/p>

“果然！”王臨眼中閃過一絲“欽佩”，語氣也熱絡(luò)了幾分，“觀將軍麾下兒郎，站姿如松，令行禁止，連呼吸都整齊劃一，這般氣象森嚴，真乃虎狼之師！在下雖未見過大場面，卻也知道，只有久經(jīng)沙場的老兵，才能有這般氣勢，實在令人欽佩。想必將軍追隨秦將軍，乃至夏王，這些年定是戰(zhàn)功赫赫，前程遠大??！”

千穿萬穿，馬屁不穿。那隊正原本冷硬的臉色，果然緩和了幾分。他這輩子最驕傲的事，就是從河間起兵時便跟著秦玉羅，這些年南征北戰(zhàn)，立了不少功勞。王臨這番話，恰好說到了他的心坎里。他輕哼一聲，語氣卻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：“某自是隨秦將軍自河間起兵的老兵！夏王與秦將軍乃當世英雄，心懷天下，豈是爾等流民可知？”話里雖帶著不屑，卻少了幾分殺意。

“原來如此！失敬失敬！”王臨立刻拱手行禮，姿態(tài)放得極低，語氣也更加“誠懇”，“在下久聞夏王仁義之名，愛民如子，當年在河間，便是夏王開倉放糧，救了無數(shù)流民；秦將軍更是女中豪杰，治軍嚴明，所到之處秋毫無犯，連路邊的莊稼都不忍踩踏。故此，我等流民才心生向往，愿附驥尾，只求能在夏王麾下討一口飯吃。只是…唉…”他再次嘆氣，聲音里滿是惋惜，“只是若因溝通不暢，導致將軍麾下的虎賁之士，與我這真心投順之人刀兵相見，豈不冤枉？更恐損了夏王和秦將軍‘招撫流亡’的仁名啊。將軍三思！”

他這話，軟中帶硬，句句都戳在要害上：既捧了夏王和秦玉羅，讓那隊正不好意思立刻動手；又點出了“刀兵相見”的后果——不僅你們可能傷亡（暗示我們雖人少，但也會拼命反抗），更重要的是，會損害夏王和秦玉羅的名聲！這個責任，一個小小的隊正，擔得起嗎？

那隊正果然遲疑了。他是個粗人，卻也懂“軍令”和“名聲”的輕重。若眼前這人真是誠心歸順，自己卻貿(mào)然動武殺了他，將來秦將軍追問起來，說他“壞了招撫的名聲”，他可吃罪不起。而且，對方雖只有七人，但據(jù)守著斷墻殘垣，真打起來，自己這百來人難免會有損傷——為了幾個“流民”折損弟兄，傳出去也不好聽。他低頭看了看身后的士兵，不少人眼中也帶著猶豫，顯然和他想到了一處。

王臨察言觀色，知道對方已經(jīng)心動，立刻再加一把火：“將軍，你看這樣如何？日出之時將至，在下絕不令將軍為難?？煞裨賹捪薨雮€時辰？”他頓了頓，語氣愈發(fā)誠懇，“半個時辰內(nèi)，若秦將軍未歸，而在下也未能召回莊民，屆時將軍再行軍法，在下引頸就戮，絕無怨言！這半個時辰，既全了將軍的軍令，也顯了夏王的仁德，更能避免無謂的傷亡，豈不三全其美？”

他這話看似讓步，實則仍是拖延——半個時辰，足夠發(fā)生很多變數(shù)了，尤其是西南方向的“假戰(zhàn)局”，說不定能再拖一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