潰兵們也紛紛拔出刀,刀刃對著那些聒噪的難民,眼神兇狠。氣氛瞬間繃緊,像拉到極致的弓弦,稍微一碰就會斷。
王臨知道,靠刀槍只能壓服一時,要是人心散了,隊伍遲早會垮。他快步走到人群中間,蹲下身,扶起那個癱坐在地上的漢子,聲音沉而穩(wěn):“我知道大家怕,怕黑,怕摔死,怕被野獸吃;我也知道大家累,走了一夜,腳疼得像斷了,肚子也餓得咕咕叫。我王臨和你們一樣,我也怕——怕保護不了你們,怕大家白白送命;我也累,我的肩膀還在流血,我的腿也快邁不開了?!?/p>
他指著斷崖下方,聲音里帶著痛惜:“剛才有人掉下去,是意外,是老天爺不開眼,我們都難過??扇绻覀儸F(xiàn)在放棄,掉頭回去,那就是自己跳進瓦崗軍的刀里!我們從郕安莊走到這,走了幾十里路,死了上百人,是為了什么?不是為了在山里繞圈,是為了活下去!”
“投降能活嗎?”王臨提高了聲音,目光掃過每一個人,“汲郡李家莊的人,去年投降了瓦崗軍,結(jié)果呢?男人被綁去挖礦,沒日沒夜地干,餓死、累死的堆成了山;女人被搶去分給騎兵當(dāng)妾,稍有不從就被打死;連三歲的孩子,都被瓦崗兵當(dāng)成玩樂的靶子,扔來扔去活活摔死!你們想走他們的路嗎?”
人群沉默了,剛才喊著投降的人,慢慢低下了頭。他們想起了郕安莊外的慘狀,想起了那些中箭倒下的鄉(xiāng)親,投降的念頭像被潑了冷水,漸漸涼了下去。
王臨又握住那個腿傷老人的手,語氣軟了下來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真誠:“現(xiàn)在,活路就在前面,就在這山里面。只要我們翻過這片山,找到有水源、能種地的地方,就能重建家園。我王臨在這里發(fā)誓,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,就絕不會丟下任何一個人!就算我死了,也要把大家護到安全的地方!”
他的聲音不激昂,卻像一股暖流,淌進每個人心里。人們看著他布滿血絲卻依舊堅定的眼睛,看著他肩頭滲血的繃帶,看著他明明也很累,卻還在為大家鼓勁的樣子,心里的怨氣慢慢散了。
“王公子。。。我信你?!蹦莻€抱著孩子的婦人擦了擦眼淚,先站了起來,“我跟你走,就算摔死,也比被瓦崗軍殺了強?!?/p>
“對!跟著王公子走!”剛才掉了干糧的漢子也爬起來,拍了拍身上的土,“反正都是死,不如拼條活路!”
“我也走!我還能幫著抬傷員!”
在王臨的安撫和張奎潰兵的威懾下,騷動終于平息。趙鋒讓人在斷崖邊砍了些樹枝,圍出一道簡易的屏障,防止再有人失足。隊伍重新整好隊形,小心翼翼地繞開斷崖,繼續(xù)在黑暗里摸索前行。
天快亮的時候,東方的天際終于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,把樹林里的黑暗一點點趕退。隊伍也終于跌跌撞撞地爬上了一道相對平緩的山梁。
站在山梁上,風(fēng)“呼呼”地吹著,帶著山里的涼意,吹得人渾身打顫。王臨往身后望,只見山下那片他們連夜逃出的樹林邊緣,已經(jīng)亮起了點點橘紅色的火光——是瓦崗軍點燃的篝火,像一群蹲在暗處的鬼火,正圍著樹林打轉(zhuǎn)。而往前看,是更加巍峨險峻的群山,山峰高聳入云,云霧像白紗一樣纏在山腰,深不見底,根本看不清里面藏著什么。
他們暫時擺脫了追兵,可新的困境又?jǐn)[在眼前:糧食沒剩多少了,柳輕眉剛才清點,只剩下三袋麥粉和幾包野菜干;傷員越來越多,有幾個還發(fā)起了高燒,柳輕眉收集的草藥早就用完了,只能用涼水敷額頭降溫;人心也還沒穩(wěn),剛才的騷動像根刺,扎在每個人心里。
這支疲憊不堪的隊伍,真能在這茫茫大山里找到生路嗎?
王臨望著東方天際漸漸亮起來的光,心里沒有一絲輕松。他知道,之前的逃亡只是開胃小菜,真正的考驗——缺糧、缺水、野獸、未知的山勢,還有可能追上來的瓦崗軍——才剛剛開始。
更讓他警惕的是,剛才在斷崖邊的混亂中,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幾道黑影,在樹林深處一閃而過。那些人影穿著黑衣,動作極快,不像難民,也不像潰兵,倒像藏在暗處的毒蛇——是宇文閥的殺手!他們竟然也跟進了山!
王臨悄悄握緊了腰間的佩劍,對身邊的趙鋒低聲說:“小心點,山里有其他人,可能是沖著我們來的?!壁w鋒立刻會意,眼神一凜,悄悄給身邊的親兵使了個眼色,手按在了刀柄上。
山風(fēng)更冷了,吹得樹葉“沙沙”作響,像是在預(yù)示著,接下來的路,只會更難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