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南出口的河灘上,二百余名士兵列成整齊的方陣,刀槍出鞘,弓弩上弦,像一堵鐵墻擋住了去路。為首的將領(lǐng)身披黑甲,正是王臨麾下的趙鋒。而他們的身后,燃燒的蘆葦蕩已經(jīng)連成一片火海,徹底斷了退路。
趙鋒看著渾身煙塵、發(fā)髻散亂的白瓊英,咧嘴一笑,聲如洪鐘:“白將軍,我家主公料事如神,早在此地恭候多時了!你已陷入絕境,何必再做無謂掙扎?放下兵器,可免一死!”
白瓊英喘著粗氣,銀槍拄在地上,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。她身后的殘兵,有的拄著斷矛,有的衣服破了露出血肉,連呼吸都帶著濃煙的味道,卻沒有一個人放下兵器。
就在這時,河灘后方傳來一陣腳步聲。白瓊英抬頭望去,只見王臨在柳輕眉的攙扶下,慢慢走了過來。柳輕眉手里還提著件青布披風,見王臨站定,便輕輕搭在他肩上,低聲說了句“風大,別著涼”。秦玉羅跟在兩人身后,銀甲上沒有絲毫煙塵,目光卻緊緊鎖在王臨身上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(guān)切。
王臨看著眼前的白瓊英——她的戰(zhàn)袍被燒得破爛,臉上沾著煙灰和血跡,發(fā)絲凌亂地貼在臉頰上,可那雙眼睛,卻依舊亮得驚人,像淬了火的鋼。他走上前,揮了揮手,示意士兵松開白瓊英身邊的撓鉤:“白將軍,得罪了?!?/p>
“得罪?”白瓊英冷笑,聲音沙啞,“王臨奸賊!只會用這等火燒蘆葦?shù)谋氨杉總z,可敢與我堂堂正正一戰(zhàn)!”
王臨沒動怒,只是淡淡道:“《孫子兵法》云:‘兵者,詭道也?!也⒎怯帽氨杉總z,只是順天時、借地利罷了。將軍勇武,王某佩服,可你有沒有想過,竇建德真的值得你效忠?”
柳輕眉在一旁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,眼神里帶著點擔憂。王臨回頭看了她一眼,語氣軟了些:“將軍,你麾下的士兵已經(jīng)傷亡過半,若再抵抗,只會讓更多人送命。你不為自己想,也該為他們想想?!?/p>
“呸!”白瓊英一口帶血的唾沫啐向王臨,“要殺便殺!我白瓊英生是夏軍的人,死是夏軍的鬼!”
秦玉羅見狀,立刻上前一步,手按在劍柄上,冷聲道:“放肆!敢對主公無禮!”
“玉羅,退下?!蓖跖R抬手阻止她,目光依舊落在白瓊英身上,“將軍不畏死,王某欽佩。可你有沒有想過,你為何而戰(zhàn)?竇建德為了一己私欲,連年征戰(zhàn),讓多少百姓流離失所?你麾下的士兵,哪個不想回家見妻兒?”
這句話像一柄無形的錐子,狠狠刺中了白瓊英。她想起出征前,親兵小李拉著她的手說“將軍,等打完這仗,我就回老家娶媳婦”,想起副將說“家里的老娘還等著我回去送棉衣”。那些鮮活的面孔,此刻都成了火海里的灰燼。她的眼眶突然發(fā)熱,聲音也帶上了顫音:“我……”
就在這時,趙鋒突然喊道:“主公,小心!”
白瓊英猛地回過神,銀槍一挺,就朝王臨刺來!她知道自己敗了,可武將的尊嚴,不允許她不戰(zhàn)而降!
王臨卻沒動。秦玉羅反應極快,縱身撲上前,長劍出鞘,“?!钡囊宦晸踝×算y槍!兩人兵器相撞,火花四濺。秦玉羅的力氣不如白瓊英,卻借著巧勁將槍尖挑偏,緊接著一腳踹在白瓊英的馬腹上!
戰(zhàn)馬本就受了傷,被這么一踹,頓時慘叫著跪倒在地,將白瓊英狠狠摔了下來!
幾名士兵立刻撲上前,用撓鉤勾住她的戰(zhàn)袍,繩索瞬間捆住了她的雙臂。白瓊英掙扎著,卻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。她抬起頭,死死盯著王臨,眼里滿是恨意,卻又藏著一絲不甘。
“主公,”秦玉羅收劍入鞘,走到王臨身邊,低聲道,“是否要將她押回營中?”
王臨點頭,目光落在白瓊英身上,又轉(zhuǎn)頭看向柳輕眉:“輕眉,你讓人去火場看看,還有活著的夏軍士兵,都帶回來醫(yī)治,別讓他們再受火傷?!?/p>
柳輕眉應了聲“好”,轉(zhuǎn)身時,卻被王臨拉住了手。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:“小心點,別靠近火場太近。”柳輕眉點頭,眼底泛起溫柔的笑意:“知道了,你也別站太久,風大?!?/p>
秦玉羅看著這一幕,悄悄退后了半步,將目光移向遠處的火海。濃煙還在升騰,火光照紅了半邊天,可她的心里,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暖融融的。
白瓊英被押著站起來,看著相視而笑的兩人,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沉默的秦玉羅,突然覺得,自己輸?shù)?,或許不只是一場戰(zhàn)役。她的視線落在王臨身上,那個傳聞中“詭計多端”的將領(lǐng),此刻卻在叮囑身邊的女子“小心火”,在讓手下“醫(yī)治敵兵”。這樣的人,和竇建德口中的“奸賊”,截然不同。
她的心里,第一次生出了一絲迷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