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糧道右側土色不對,沉陷較多,適合做虛枕。風向巳時前后逆轉,塵墻可成,適合藏火。巡騎換班錯拍,說明人心有‘顫’,適合下鉤?!?/p>
郭嘉平平地把三件事說完,“我所做者:一軟一絆一火一假路,四件并用,借風借土,奪人半寸。半寸足夠把對面由勇轉疑。疑一轉,勢就泄。”
“說得像個成段的書?!毕暮顪Y一哂,“可是‘借風借土’,誰不會說。誰不會事后諸葛?!?/p>
“淵兄,”樂進忍不住,“昨日他是在事‘前’說的?!?/p>
“誰作證?”李典看向曹仁。
“我?!辈苋薀o波無瀾,“節(jié)牌在我處。若說假,我愿負全責。”
這句一出,帳中氣息緩了一寸。
曹仁在軍中名望不低,他是那種不巧言、不討巧的人,諸將對他的話并不輕視??奢p視歸輕視,嘲笑還是要有。諸將的笑,就像軍中的鹽,不放不行,放多了也咸死人。
“會設機關,會逮小賊?!毕暮類锨耙徊剑谎壅肿」?,嗓音里有冷火,“你既稱‘不丟臉’,如今我問三句。若你能答,我親自給你解枷。若答不出,我親自送你上軍法臺?!?/p>
“惇兄,”曹洪笑,“別動氣。問他三句,也省得他一會兒在主公前賣弄?!?/p>
背影沒有阻止,像是認可這場問答可以繼續(xù)。狼毫又離開硯臺,擦過紙鎮(zhèn),輕輕地,發(fā)出一聲極細微的“齒”聲。
那“齒”像沙礫磨過玉,聽在習慣的人耳里,就是在說“繼續(xù)”。
“第一問?!毕暮類?,“你說三日之內必有劫糧。昨天已一回,明天還會來嗎?”
郭嘉答:“會,且不在糧道,是在帳后?!?/p>
“帳后?”樂進皺眉,“大帳后頭是禁地?!?/p>
“越是禁地,越是心膽大的愛去的地方?!惫翁а郏白蛉瘴矣玫氖恰_他們來’。今日要用的是‘把他們送走’?!?/p>
“說人話?!崩畹洳荒?。
“帳后庫房今日調數(shù),庫存賬與實物有‘空’。兩處的差,若有人手中有鑰,他們會趁人心懸著去補這‘空’?!?/p>
郭嘉把“空”字咬得極清,“補空有兩種法。第一,偷;第二,燒。偷要袋,燒要火。若今晚亥時前后帳后燈火忽暗,風其實沒有變,只是被人用濕布罩過去,煙會更低,火更紅?;鸶t,是燒鹽灰的紅。是內賊。”
這話一落,帳中有人冷笑:“你說的,還是預言?!?/p>
“不是。”郭嘉搖頭,“是‘驗’?!?/p>
“怎么驗?”夏侯淵挑眉。
郭嘉開始一條條列:“請在帳后門檻下,薄撒一層細灰,灰要拌極少鹽。鹽遇潮,灰色變淺。有人踏過,足跡邊緣會發(fā)淺白,這白一小時不散。請在兩間庫房之間的斗門上,掛一幅薄絹,絹上畫兩點墨色紅隼。紅隼眼睛朝向風口。若今夜有人開斗門,絹會動,紅隼的眼白會有一點鹽霧。鹽霧若見,在場守門者無罪,鑰在內吏手中。”
此言一出,幾位將軍面面相覷。這不是口出狂言的“預言”,這是安排好了的“驗法”。事情如果照他說的發(fā)生,那么“誰手里有鑰”大半就能定。嘲笑少了一半,謹慎多了一半。
“第二問?!毕暮類桓剩謫?,“你說‘不丟臉’,那要怎么不丟?”
“封三口,定一旗,換一鼓?!惫蔚馈?/p>
“封哪三口?”李典直截了當。
“第一封,言路之口。營中謠言多,皆從‘善談者’始。把說得多的人換去搬運,把閉嘴的人調來近帳,半天之內,營中‘風’就會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