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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金蠶吐絲，百倍之利?。ǖ?頁）

“我的百倍之利，”郭嘉抬手，指向那口熬姜的鍋，“是讓一鍋粥一日里，走百次入口，蓋百次胃，動百次手，點百次燈。”

——（鴆·視覺）

我在東門粥棚處看“市”成。梁上赭印懸著，印旁小小的“安”字收筆輕頓。姜絲在粥面上細細鋪開，鍋邊立了牌：“禁甜香入灶”。

鍋后擺一只小籃，籃里裝著剪成長條的絹票，票邊用桑葉水染過，摸起來略澀。

“來，絲票換工?！蔽覜_隊尾的婦人笑，她抱著一個瘦孩子，孩子眼睛亮亮，手里握一枚木籌發(fā)抖。

我把他手展開，把木籌換成一張“半粥”的絲票，又塞給他一條粗繩，“去那邊的機杼，幫老太太繞線。繞一圈，添半粥?！?/p>

孩子抱票跑，像抱著一串風。

我順著他看去，機杼旁坐一位白發(fā)婦人，手指黏著細細的棉花，眼神專注。我把扇骨遞過去，扇面上壓著一片桑葉，她笑得像年輕時。我問她：“家里有桑嗎？”

“老桑凍死一半?！彼龂@，“新芽剛出兩指?！?/p>

“今日往南岔口去，領(lǐng)兩捆桑枝?！蔽野岩恢恍〗伌o她，“里面有蠶種——別怕，是輕的。蠶喜歡靜，夜里聽鐘，白天吃葉，半月吐絲。”

“半月……”她怔了一怔，隨即點頭。她的指尖貼過我的扇背，扇背有一絲鹽的味道。鹽扎在皮里，像一顆要發(fā)芽的種子。

市口漸熱，香不甜，只是姜辛。

夏侯惇在南門一靠，斧背橫于肩窩，不吼也不笑；他身邊站著兩個笑得一臉油光的漢子，袖口藏著甜氣，被他拿斧背輕輕一撥，退到隊尾。

張遼的墻不見形，卻把人流勒得直。典韋拎著鏈球，像拎一只裝滿水的罐，不讓人撞倒。

“金蠶吐絲，換工換鹽！”有人喊。那是一名年輕的商販，背著一只空竹箱，在西門來回走。我看他腰上掛了一枚“金蠶籌”，腹刻“安”。他拿籌抵在倉里，一串絲票換出來，立刻雇三個人搬米、兩個人挑水、一個孩子把票送去東門粥棚。

他走一圈，票回到倉里，再換鹽；鹽倒給粥棚，姜香更立。

他又把空竹箱換作綿袋，裝滿二十斤棉花，交給機杼邊的婦人，換出一卷粗布，布經(jīng)西門折給一隊新來的流民，換取他們手里的舊鐵器。

鐵器由典韋那邊收束，明日鑄鉤、鑄釘、鑄車輪箍?！弊吡艘蝗?，工動了一圈，貨換了一圈，心里的人氣也走了一圈。

這樣走了半日，市聲慢慢從嘈變穩(wěn)，像鐘聲落到人間。忽然隊里起了一個裂：“百倍之利！誰拿‘金蠶’抵倉，十日翻百倍！”

風里傳來的聲音甜了一些，像被豆粉裹過。

我順著聲望去，西門外靠墻站著三個青衣男子，袖口絞法是宮里的老樣，手指卻伸在鞋外，露出一層粉。粉沿著鞋縫往下掉?！捴兄?。

我提扇朝他們走去，笑吟吟：“百倍之利？百倍在哪里？”

為首的男子把袖子往后一攏，露出一疊厚厚的票樣，票樣仿得像，色澤、孔洞，都近；只收筆太直，‘安’沒有頓住。

他笑道：“郭軍師說的嘛，百倍之利。獻‘金蠶’，換百倍絲票；把票拿去營里折鹽折米，明日再抵，十日百倍?！?/p>

“你用‘息’做‘利’?！蔽覔u頭，把扇面一翻，扇骨敲了敲票角，“而我們用‘用’做‘利’。你這票，收筆太直——直，傷胃?！?/p>

他似懂非懂，眼里的甜忽然收起，換作鋒。

他打算推開我往里沖，夏侯惇的斧背已輕輕橫在他胸前。他沒碰到刃，只碰到一層硬硬的砂。那砂不傷，卻磨心。張遼之墻一合，把他與同伴擠在墻角。

荀彧從西門步出，袖口輕掠：“票交我看?！彼∑?，撣去票邊那點隱隱的甜粉，指向“安”字的收筆：“此筆太直，便‘?！?；稍頓，便‘安’。——帶下去，別打臉?！?/p>

他們被帶走時，還喊：“你們騙人！百倍之利！”人群里有人看過來，眼里起了一絲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