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到他還來不及喊?!苯爬淅湔f,“但你不急學。先學‘留口’?!彼ミ^一條布,從中間撕開一線,“勒到這里,停一息,留他一口氣。你要他看見自己為什么死。”
鴆應了一聲,把“勒”與“?!倍加浽谑稚希皇亲炖?。
院外的風帶來潮味與極淡極淡的辛香。
她鼻尖一動,想起市口那包胡椒,想起驛舍枕里那粒鐵砂。絲在她手中走,一顆顆扣,像把某張看不見的網一點點釘在兗州的人間。
——
夜,暗影之閣。
符文磚上的暗線亮到第二圈。井下的回音像極遠的雷,將有雨未有雨。
案上,“絲圖”又多了三道繞。荀彧在旁,把“常平”的契紙一份份疊好,指背壓得整齊。他忽然看見郭嘉拿起一盞涼茶,喝了一口,眉目不動。便問:“這茶如何?”
“如水?!惫涡?,“以后用鹽調味吧?!?/p>
“你自己提的‘代價’。”荀彧把那三字又看了一眼。舌上無味,心上有味。味從何來?從賭而來。
郭嘉把盞放回,抬手示意來使進來。那是南門驛舍的司吏,遞上一小截從枕縫里取出的絲。絲在燈下竟透出一絲淡藍。
郭嘉捻了捻,輕嗅一下,“海風更近。船比昨夜多。”
荀彧不語,只在心里默默撥算盤:河閘倒時,南來船隊自然把時辰與他們的“影”對準;平準秋約一開,城中有余錢的家家都要在紙上押一指——錢會自己走,心也會。
賭桌就在地面上,人抬眼看不見,但腳底卻能感覺到。
“明日日中,我出一紙‘不令’。”荀彧道,“明令三條:平準不得碰米價,驛券不得上街賣,鹽價若動一分,官告罪。”
“有此三不,網不傷人?!惫涡?,“文若替我系枷鎖,是好事?!?/p>
兩人對視,心底都松了一線。
這時,門外有輕敲。典韋的身影擠進門,像一堵肉墻。
他把一張骯臟卻筆劃極準的閘口草圖放下,“閘修了,‘時’也照著奉孝說的倒了。”他撓撓頭,“那幫跑船的嘴多,我把閘門‘哐’一關,他們就懂規(guī)矩了?!?/p>
郭嘉抬手,敲了敲那張圖的上緣,“別‘哐’太多。閘門響,會驚‘魚’。魚驚了,不吃餌?!?/p>
典韋嘿嘿一笑,連說“是”,退了出去。
井口的風忽然一頓。那一頓像賭桌上賭客一起屏住了氣。片刻后,有細碎的腳步聲匆匆而來。
鴆折身入內,把一枚銅錢放在案上。錢面光亮,邊口刻法與兗州不同。她說:“他們押了?!d遠’要三成,給‘路’三成。讀書手不說話,但手指收了一下?!?/p>
“好?!惫紊焓职彦X推回她,“押就押在這張桌上。”
他把錢按在“絲圖”的中央。銅與紙相遇的一瞬,燈火在錢沿蹭出一圈非常碎的光。像春草發(fā)芽時進土的那一聲細響,輕得聽不見,卻真實存在。
“奉孝。”荀彧收起最后一疊契紙,忽然問,“你拿什么擔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