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斗城,東宮。
夜色深沉如墨,宮燈在廊下投下昏黃搖曳的光暈,卻驅(qū)不散殿宇深處那仿佛凝固了的寒意與孤寂。千仞雪(雪清河)并未如往常般在書房處理政務(wù),也未安寢。她獨(dú)自一人,站在寢宮最深處的窗前,望著窗外沉沉的夜空,身上僅著一件單薄的雪白寢衣,夜風(fēng)透過窗隙吹入,帶來刺骨的涼意,她卻恍若未覺。
自那日接到祖父千道流那封石破天驚的密信,得知自己身世真相后,她的世界便已天翻地覆。二十年的信仰、身份、使命,一夜之間盡數(shù)崩塌,化為冰冷的謊言與虛無。即便有夜塵那日突如其來的降臨與那句“俯瞰神界”的承諾,如同定海神針般穩(wěn)住了她近乎破碎的心神,但那份深入骨髓的迷茫、被背叛的痛楚,以及前路未知的恐懼,依舊如同跗骨之蛆,在每一個寂靜的深夜啃噬著她的靈魂。
她不再是千仞雪,也不再是純粹的雪清河。她是誰?來自何方?該去往何處?這些問題如同夢魘,糾纏不休。白日在人前,她依舊是那個沉穩(wěn)睿智、威儀日增的天斗太子,但每當(dāng)獨(dú)處,那種巨大的空虛感便如潮水般涌來,幾乎要將她吞噬。
指尖無意識地蜷縮,冰涼的觸感傳來,那是她一直貼身佩戴的、象征著天使血脈的吊墜。如今,這吊墜卻仿佛成了一種諷刺。神界天使族?一個她從未踏足、甚至不知其存在的故鄉(xiāng)?一個將她當(dāng)作棋子投入這盤亂局的冰冷族群?
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與孤寂涌上心頭,讓她嬌軀微微顫抖。
就在這時,一股極其清淡、卻仿佛能滌蕩一切陰霾的熟悉氣息,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,瞬間充斥了整個冰冷的寢宮。
千仞雪渾身猛地一僵,駭然轉(zhuǎn)身!
只見在她身后不遠(yuǎn)處,那道白衣勝雪的身影,不知何時已悄然佇立。夜塵神情平淡,目光深邃,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,與這寢宮的陰影融為一體。他的出現(xiàn),沒有引起任何空間波動,也沒有驚動宮外一絲一毫的守衛(wèi)。
“夫……夫君?”千仞雪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,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,背脊抵住了冰冷的窗欞。他……他又來了?在她最脆弱、最無助的時刻?
夜塵并未言語,只是緩步向前,走到她面前。他的目光落在她蒼白憔悴、帶著淚痕的臉上,又掃過她單薄寢衣下微微發(fā)抖的嬌軀,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一蹙。
他伸出手,并未觸碰她,只是掌心向上,一縷溫潤柔和的混沌氣息悄然流轉(zhuǎn),寢宮內(nèi)刺骨的寒意瞬間被驅(qū)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暖洋洋的、令人心安的溫度。
“冷?!彼鲁鲆粋€字。
千仞雪怔怔地看著他,看著他掌心中那縷仿佛蘊(yùn)含著生命本源的氣息,眼眶瞬間就紅了。一股巨大的委屈與依賴感如同決堤的洪水,沖垮了她所有的偽裝與堅(jiān)強(qiáng)。她再也抑制不住,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。
“夫君……我……我到底是誰?”她哽咽著,問出了這個困擾她無數(shù)個日夜的問題,聲音破碎而無助。
夜塵靜靜地看著她流淚,沒有安慰,也沒有回答那個問題。他再次伸出手,這次,指尖輕輕拂過她冰涼的臉頰,拭去那滾燙的淚珠。他的動作很輕,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。
“真假虛實(shí),不過表象?!彼穆曇舻统炼届o,卻帶著一種直抵靈魂的力量,“你是誰,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你選擇成為誰。”
他微微俯身,靠近她,目光與她淚眼朦朧的眸子平視,一字一句,清晰地說道:
“我上次所言,并非虛言?!?/p>
“你若愿做這天斗太子,我便助你登臨帝位,執(zhí)掌乾坤。”
“你若想回歸武魂殿,厘清恩怨,我便為你掃平一切阻礙?!?/p>
“你若對那天使神族心存好奇,乃至……心存怨懟,待你足夠強(qiáng)大,我亦可帶你親臨神界,問個明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