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228章 月下孤冢與淚染荒土（第1頁）

武魂殿深處，穿過層層戒備森嚴的殿堂與回廊，越過一片象征著榮耀與功勛的歷代長老陵寢，地勢漸高，最終抵達一處背靠山崖、被蒼松翠柏環(huán)繞的僻靜山谷。此地與外圍的莊嚴肅穆截然不同，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死寂的沉靜與荒涼，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，投下斑駁破碎的光影，如同灑落的淚痕。

這里，是武魂殿真正的禁地，安葬著那些因各種原因未能葬入祖陵、或身份特殊、不為外人所知的逝者。沒有宏偉的墓碑，沒有華麗的裝飾，只有一個個微微隆起的土丘，以及少數(shù)幾塊粗糙的、甚至沒有刻字的石碑，在夜色與荒草中沉默佇立，訴說著被遺忘的悲涼。

夜塵的腳步在山谷入口處停下。他并未回頭，只是負手而立，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片被月光浸染的孤寂之地?？諝庵袣埩舻牡罋馀c未散的魂力波動，昭示著此地埋葬著不少生前強大的存在，但此刻，他們都已化為塵土，歸于沉寂。

比比東踉蹌著追至他身后，華美的教皇袍服早已被沿途的枝杈刮破，沾滿塵土與草屑，發(fā)髻完全散開，紫發(fā)凌亂地披散在肩頭，臉上淚痕交錯，混合著泥土，狼狽不堪。她劇烈地喘息著，胸脯起伏不定，那雙平日里威嚴深邃的鳳眸，此刻只剩下一種近乎瘋狂的急切與深入骨髓的悲痛。她根本沒有心思去在意自己的儀態(tài)，也顧不上去感受這片禁地的詭異氛圍，她的全部心神，都被一個念頭占據(jù)——找到她的孩子！

“在……在哪里？！”她聲音嘶啞破碎，抓住夜塵的衣袖，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，眼神如同瀕死的困獸，“我的孩子……她在哪里？！”

夜塵沒有掙脫，只是目光投向山谷深處，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。那里，在一株枯死的老樹陰影下，有一個極其矮小、幾乎被荒草完全淹沒的小小土丘。土丘前，沒有石碑，只有一塊未經(jīng)打磨的、巴掌大小的灰色石頭，半埋在泥土里，若不仔細看，根本不會注意到。

“那里?！币箟m的聲音低沉，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。

比比東順著他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，當她的視線落在那個卑微得如同被世界遺棄的小小土丘上時，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抽干了所有力氣，雙腿一軟，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！膝蓋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土地上，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，她卻渾然不覺疼痛。
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怎么會……”她失神地喃喃自語，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，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，洶涌而出，“我的孩子……我堂堂教皇的女兒……怎么會……葬在這種地方？！連一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？！”

她無法接受！她的女兒，即便夭折，也是她比比東的血脈！是武魂殿嫡系！怎能如此草率、如此凄涼地長眠于此？！這比千仞雪不是她親生女兒的事實，更讓她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與滔天的憤怒！是對千道流的憤怒！是對這冰冷命運的憤怒！

她掙扎著想要爬過去，手腳并用，卻在極度的悲痛與虛弱下，幾次險些癱軟在地。華貴的袍服被泥土玷污，尊貴的教皇，此刻如同一個失去一切的瘋婦。

夜塵靜靜地看著她，眼中無悲無喜。他緩步走到那小小的土丘前，俯身，拂開覆蓋在灰色石塊上的泥土與枯葉。石塊表面粗糙，沒有任何刻字，只在最下方，有一個極其細微、幾乎難以察覺的、屬于武魂殿嫡系血脈的隱秘印記。

“名字，已無意義?！币箟m的聲音平淡，卻仿佛帶著一種洞悉宿命的蒼涼，“于此安息，或許……也是一種清凈。”

他的話，如同最后的審判，擊碎了比比東心中最后一絲僥幸。她終于爬到了土丘前，伸出顫抖的、沾滿泥土的雙手，小心翼翼地、如同觸碰易碎的珍寶般，輕輕撫摸上那冰冷的、粗糙的石塊，仿佛能透過這冰冷的石頭，感受到底下那早已化為白骨的小小身軀。

“孩子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她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石頭上，發(fā)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、如同母獸哀鳴般的痛哭！哭聲嘶啞悲慟，在寂靜的山谷中回蕩，令人聞之心碎。二十年的恨意、二十年的掙扎、二十年的偽裝，在這一刻，盡數(shù)化為無盡的悔恨與悲傷，洶涌而出！

她恨千尋疾的玷污，恨命運的捉弄，更恨自己的無能！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無法保護，讓她如此孤苦伶仃地長眠于此！她這教皇的尊榮，這滔天的權(quán)勢，到底有何意義？！

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，浸濕了冰冷的石塊，滲入下方貧瘠的泥土之中。她緊緊抱著那塊無字的石頭，仿佛要將它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，身體因極致的悲痛而劇烈顫抖，哭聲從最初的嘶吼，漸漸變?yōu)闊o聲的抽噎，最后只剩下肩膀無助的聳動。

月光清冷，灑在這一跪一立的兩道身影上，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，投在荒蕪的土地上。風穿過山谷，帶來嗚咽般的回響，仿佛也在為這遲來了二十年的悲慟而嘆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