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卻擺了擺手,打斷了他:“夠了。朕不想再聽你的辯解。”
他拿起那份彈劾奏章,隨手扔在榻邊的小幾上,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:“此事,朕會壓下。這些奏章,留中不發(fā)。”
景琰一怔,有些意外父皇竟會在此事上維護他。
然而,皇帝接下來的話,卻讓他如墜冰窟。
“但是,”皇帝盯著他,一字一句道,“那個林夙,不能再留在你身邊了。”
景琰渾身一震,難以置信地看向皇帝。
皇帝的目光冰冷而殘酷:“他如今已成了你的污點,成了攻擊你的利器。無論他是否有功,是否無辜,他的存在本身,就是麻煩。一個總是給你帶來麻煩的臣子,哪怕他再有能力,也該懂得取舍。這是為君者,必須學會的冷酷?!?/p>
“父皇!”景琰急聲道,“林夙他……”
“朕意已決!”皇帝厲聲喝道,因激動而引發(fā)一陣劇烈的咳嗽,咳得臉色漲紅。內(nèi)侍連忙上前伺候。
好不容易平復下來,皇帝喘著氣,疲憊地揮揮手:“朕會下旨,調(diào)林夙去南京司禮監(jiān)任職,即刻啟程。你……好自為之,莫要再讓朕失望。退下吧!”
去南京?那等于變相的流放!而且以林夙如今的身體狀況,長途跋涉,無異于要他半條命!
景琰還想再爭辯,卻見皇帝已閉上雙眼,臉上寫滿了不容置喙的決絕。首輔方敬之對他使了個眼色,微微搖頭。
他知道,此刻再說什么都是徒勞。父皇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,逼他做出選擇,也是在警告他,皇權(quán)的威嚴不容挑戰(zhàn),儲君的聲譽不容玷污。
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席卷了他。他死死攥緊拳頭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帶來尖銳的刺痛,才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。
“……兒臣,遵旨?!彼麖难揽p里擠出這幾個字,躬身行禮,退出了御書房。
陽光刺眼,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,只有徹骨的寒冷。父皇的“維護”,代價竟是犧牲林夙。
回到東宮,景琰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。趙懷安和柳文淵早已等候在書房,見他神色,便知情況不妙。
景琰將御書房發(fā)生的事簡要說了一遍,末了,一拳砸在書案上,震得筆架亂顫:“去南京?他如今這般模樣,如何去得了南京!父皇這是要逼死他!”
柳文淵面色凝重:“殿下息怒。陛下此舉,雖是冷酷,卻也是目前平息輿論最快的方式。將林公公調(diào)離漩渦中心,既可暫時堵住悠悠之口,也保全了他的性命。若強行留在京中,下次來的,恐怕就不只是流言和彈劾了。”
道理景琰都懂,但他無法接受。他無法想象將病弱的林夙獨自送往陌生的南京,那和拋棄他有何區(qū)別?
“殿下,當務(wù)之急,是兩件事。”趙懷安冷靜地分析,“其一,是如何應(yīng)對陛下的旨意,盡可能為林公公爭取更好的條件和拖延時間。其二,便是反擊!三皇子黨以此毒計相逼,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!”
景琰閉上眼,深吸一口氣,強行壓下心中的暴戾。他知道,趙懷安說得對。憤怒和悲傷解決不了問題。
“鹽稅案的證據(jù),石虎那邊進行得如何了?”他再睜開眼時,眼中已恢復了冷靜,只是那冷靜之下,翻涌著冰冷的殺意。
柳文淵立刻回道:“石虎昨日密信,關(guān)鍵賬冊已到手,涉及三皇子母族張家及李閣老家鄉(xiāng)淮州府數(shù)名官員,貪墨數(shù)額巨大,證據(jù)確鑿。只是……若要一舉扳倒三皇子,還需更直接的、能指向他本人的證據(jù)?!?/p>
“夠了?!本扮渎暤?,“不必等到指向他本人。先將這些蛀蟲挖出來,斷其臂膀,讓他也嘗嘗痛的滋味!文淵,你立刻著手,將現(xiàn)有證據(jù)整理潤色,準備好彈劾奏章。懷安,加派人手,確保石虎和證據(jù)的安全,同時,給孤盯死三皇子府和李閣老府,任何風吹草動,立刻來報!”
“是!”兩人齊聲領(lǐng)命。
“還有……”景琰頓了頓,目光看向正殿方向,閃過一絲復雜,“備轎,孤要去見太子妃?!?/p>
他需要蘇靜瑤的幫助。不僅僅是表面上的和睦,他需要她更深層次的“合作”,來共同應(yīng)對眼前的危機,以及……或許,能為林夙爭取一線生機。
正殿內(nèi),蘇靜瑤正在臨帖,姿態(tài)端莊,神情寧靜。見景琰進來,她放下筆,斂衽行禮。
“殿下?!?/p>
“免禮?!本扮摲鲆幌拢谒龑γ娴拈缴献?。宮人奉上茶點后,便被屏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