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春宮的燈火,燃至后半夜方漸次熄滅。
翌日清晨,天光未亮,慧妃沈玉蓉便已起身。鏡前,宮人們小心翼翼地為她梳妝。她看著鏡中云鬢花顏、嬌艷更勝往昔的自己,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。昨夜陛下雖略顯冷淡,但終究是留宿長春宮,這份恩寵,已是后宮獨一份。父親安國公府的門楣,需她光耀;陛下身邊那個礙眼的閹人,也需她尋機替陛下分憂除掉。想到此處,她眼中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銳利。
“娘娘,該去坤寧宮給皇后娘娘請安了?!辟N身宮女小聲提醒。
沈玉蓉收斂心神,扶了扶鬢邊的赤金鳳尾步搖,確保自己儀態(tài)萬方,這才搭著宮女的手,裊裊婷婷地出了長春宮。
幾乎同時,永和宮端妃李知書也已收拾妥當。與沈玉蓉的明艷奪目不同,她只著一身淡雅的天水碧宮裝,發(fā)間點綴素銀珠花,薄施粉黛,通身書卷清氣,行動間如弱柳扶風。她安靜地坐上步輦,手中還握著一卷昨夜未曾讀完的詩集,仿佛外界的紛擾與她無關(guān)。只是那微微蜷起的手指,泄露了她內(nèi)心的不平靜。父親李閣老昨日遞話入宮,言及陛下臨幸慧妃,囑她務必沉住氣,以才情德行徐徐圖之。
坤寧宮內(nèi),皇后蘇靜瑤端坐主位,一如既往的溫婉端莊,只是眼底深處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。她看著下方盈盈拜倒的兩位新人,聲音平和:“兩位妹妹請起,看座?!?/p>
“謝皇后娘娘。”沈玉蓉與李知書齊聲謝恩,依序坐下。
沈玉蓉率先開口,聲音清脆如黃鶯:“皇后娘娘雍容大度,昨日妹妹入宮,諸事繁雜,未能及時來向娘娘請安,心中實在不安。今日特備了一份薄禮,望娘娘笑納?!彼疽鈱m女呈上一尊品相極佳的羊脂白玉送子觀音。
蘇靜瑤目光在那玉觀音上停留一瞬,笑容不變:“慧妃有心了。愿后宮和睦,早日為陛下開枝散葉,便是最好的禮物?!彼Z氣溫和,卻將“后宮和睦”四字稍稍加重。
沈玉蓉臉上笑容微僵,旋即恢復如常:“娘娘說的是?!?/p>
李知書這才輕聲細語地開口:“皇后娘娘母儀天下,操持宮務辛苦。妾身不才,抄錄了幾卷佛經(jīng),愿為娘娘祈福,愿娘娘鳳體安康,福澤后宮?!彼噬系氖且皇智逍愎ふ男】鸾?jīng),墨跡猶新。
蘇靜瑤接過,細細看了,點頭贊道:“端妃好字,更難得這片誠心。陛下向來欣賞有才學的女子,妹妹閑暇時,可多與陛下探討詩文?!?/p>
李知書微微垂首,頰邊飛起一抹淡紅:“娘娘過譽了。妾身不敢打擾陛下處理朝政,只在宮中讀些閑書罷了?!?/p>
一番看似和睦的請安,在暗流涌動中結(jié)束。沈玉蓉起身告退時,目光似是不經(jīng)意地掃過李知書那身素凈的裝扮,嘴角幾不可察地撇了撇。
新妃入宮,如同在平靜(至少表面平靜)的湖面投下兩顆石子,漣漪迅速擴散。
沈玉蓉依仗家世和昨夜恩寵,行事漸顯張揚。她嫌長春宮原有的擺設不夠鮮亮,動輒向內(nèi)務府索要新奇物件、時興綢緞。內(nèi)務府管事不敢得罪安國公府,往往優(yōu)先滿足,引得其他嬪妃宮中頗有微詞。
她更善經(jīng)營人脈,對宮中有些頭臉的太監(jiān)宮女,時常給予厚賞,很快身邊便聚集了一批趨炎附勢之徒。有關(guān)“慧妃娘娘性子爽利,最得圣心”、“端妃娘娘過于清高,難以親近”之類的流言,開始在宮人間悄然傳播。
這日,御花園牡丹盛開,景琰難得有片刻閑暇,信步前往觀賞。沈玉蓉聞訊,立刻精心打扮,帶著宮女“偶遇”圣駕。
“臣妾參見陛下?!彼掳?,眼波流轉(zhuǎn),嬌憨明媚。
景琰看著她與這滿園春色相得益彰的容顏,心中卻無多少波瀾,只淡淡道:“平身。你也來賞花?”
“是呢,陛下?!鄙蛴袢仄鹕?,自然地靠近兩步,指著不遠處一株魏紫,“臣妾覺得那株花開得最好,雍容華貴,正如陛下氣度?!?/p>
景琰順著她所指望去,不置可否。沈玉蓉卻借機說起京中時興的玩樂、勛貴子弟的趣聞,試圖拉近與皇帝的距離。景琰偶爾應和一兩句,心思卻飄向了司禮監(jiān)的方向。不知林夙今日病情如何?那夜之后,他再未召見,亦未收到他只言片語。這種刻意的回避,讓他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。
與此同時,永和宮仿佛與世隔絕。
李知書每日除晨昏定省外,大多時間閉門不出,或讀書,或?qū)懽?,或撫琴。她深知清流一系在朝中處境微妙,父親叮囑她萬不可行差踏錯,授人以柄。她這份寵辱不驚、恬淡自處的姿態(tài),倒也在部分注重德行的宮人和低階嬪妃中贏得了一些好感。
然而,樹欲靜而風不止。
這日,李知書正在窗前臨帖,宮女來報,慧妃娘娘來訪。
沈玉蓉帶著一陣香風進來,目光在殿內(nèi)簡約清雅的陳設上一掃,笑道:“端妃妹妹這里好生雅致,只是未免太素凈了些。姐姐那里剛得了些江南進貢的軟煙羅,顏色鮮亮,正襯妹妹,回頭讓人送幾匹過來?!?/p>
本小章還未完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后面精彩內(nèi)容!李知書放下筆,從容見禮:“多謝慧妃姐姐好意。只是妾身習慣如此,恐辜負了姐姐的好料子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