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石的身影,如同一葉在驚濤中沉浮的扁舟,緩緩向著坐忘峰的頂端攀升。
自與張鐵分道后,他已獨自在這座上古大能坐化的山峰中行進(jìn)了三日。前兩日尚算順利,雖時有妖獸低吼、靈植異動,但以他的謹(jǐn)慎和石鎖的輔助,倒也一一化解??稍酵咛幾?,天地間的氣息便越是詭譎——那是一種近乎實質(zhì)的“重量”,沉甸甸地壓在肩頭,壓在神魂,仿佛連呼吸都要耗費數(shù)倍力氣。
“這便是坐忘峰的‘鎮(zhèn)峰威壓’么?”韓石仰頭望著前方若隱若現(xiàn)的峰頂,喉間泛起一絲干澀。
他記得墨老曾說過,上古大能坐化之地,往往會以自身道韻鎮(zhèn)壓山峰,既是守護(hù)傳承,也是篩選有緣人。能走到這里的,莫不是筑基修士中的佼佼者,可即便如此,仍有大半人會被這威壓磨去道心,抱憾而歸。
腳下的石階愈發(fā)陡峭,由青石板鋪就的臺階上,每隔百步便能看到一具枯骨。這些骸骨或盤坐,或跪伏,或抱劍,姿態(tài)各異,卻都帶著同樣的死狀——渾身骨骼碎裂,神魂潰散,顯然是被威壓直接碾成了齏粉。
韓石蹲下身,指尖輕輕拂過一具骸骨的指骨。骨頭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靈力波動,那是死者生前最后的掙扎?!扒拜?,您也敗在了這里?”他低聲呢喃,聲音被山風(fēng)卷走,沒入云霧。
腰間的石鎖忽然泛起溫潤的光芒。一股清涼的氣息順著經(jīng)脈流淌,將他因威壓而翻涌的氣血平復(fù)了些許。韓石心中一暖,這石鎖雖殘缺,卻總在最關(guān)鍵時護(hù)他周全。
又行半日,前方的云霧忽然被一道罡風(fēng)撕開。韓石抬眼,只見一座巨大的石臺橫亙在眼前,臺中央立著一座殘破的石碑,碑上刻著三個古樸大字——“問心階”。
“問心階?”韓石皺眉。
石碑旁,立著一塊半人高的石牌,其上以朱砂寫著一行小字:“欲上峰頂,先過問心。心若不堅,骨成飛灰。”
這是考驗心境的關(guān)卡!
韓石深吸一口氣,邁步踏上石階。
甫一落足,他便感覺腳下的石階活了過來!無數(shù)細(xì)密的裂紋從腳下蔓延,每一道裂紋中都滲出漆黑的霧氣,直鉆他的神魂!那霧氣帶著世間最惡毒的詛咒、最痛苦的回憶、最絕望的吶喊,試圖將他的道心撕成碎片。
“來得好!”韓石低喝一聲,雙目驟然閉合。
他的意識沉入識海,《坤元真經(jīng)》的總綱在識海中緩緩流轉(zhuǎn)。這是他修煉的根本,也是墨老留給他的最珍貴遺產(chǎn)。經(jīng)文中“守一”“持恒”“破妄”六字真言,如同一柄柄利劍,將那些污穢的神魂攻擊斬得粉碎。
與此同時,石鎖的光芒愈發(fā)熾盛。它懸浮在韓石眉心前,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屏障,將漏網(wǎng)的黑霧盡數(shù)擋在外面。韓石能清晰地感覺到,石鎖在幫他分擔(dān)神魂的壓力,甚至還在緩慢修復(fù)他被沖擊的識海。
“吼——!”
一聲來自遠(yuǎn)古的咆哮在他腦海炸響。那是坐忘峰主坐化前最后一縷執(zhí)念,化作心魔,要拉他同墮輪回!
韓石的額頭滲出冷汗。他能看到幻象中,自己回到了青牛村,看到父母在病榻前咽氣,看到張鐵被妖獸撕成碎片,看到墨老倒在血泊中……所有他最珍視的人,都在他眼前一一消逝。
“不!”他猛地咬破舌尖,劇痛讓他的意識瞬間清醒。
“我是韓石!我不是誰的替代品!我有自己的道!”他嘶吼著,雙手結(jié)印,《坤元真經(jīng)》的靈力如潮水般涌出,將那心魔幻象沖得支離破碎。
石鎖的金芒與經(jīng)文的光輝交融,化作一道暖流,注入他瀕臨崩潰的神魂。
不知過了多久,當(dāng)韓石再次睜眼時,腳下的問心階已徹底崩碎。他站在石臺中央,渾身被汗水浸透,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通透。
“心若磐石,方能問心?!彼p聲自語,目光投向更高的山巔。
那里,云霧翻涌,隱約可見一座青瓦白墻的道觀輪廓。
峰頂,近在咫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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