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(shù)日后,當許褚的兩萬羽林軍已出武關,文聘的三萬荊州兵正拔營北向,整個荊襄之地的目光都被即將到來的南陽大戰(zhàn)所吸引時,一支看似不起眼的隊伍,護衛(wèi)著一老一少,風塵仆仆地抵達了襄陽城。
與八百里加急信使的迅疾如風相比,龐德公與龐統(tǒng)叔侄二人的行程,自是慢了許多。然而,他們所帶來的影響,卻絲毫不亞于任何一道緊急軍令。
龐德公乃荊襄士林魁首,德高望重,其悄然離京返荊,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。而更引人注目的,是與他同行的侄兒龐統(tǒng),以及他們所攜帶的、蓋有皇帝玉璽的正式詔書。
襄陽,蒯府。
當宣旨天使在龐德公與龐統(tǒng)的陪同下,踏入蒯家正廳時,蒯良、蒯越兄弟率領全家老小,恭敬跪迎。天使展開明黃絹帛,朗聲宣讀:
“詔曰:光祿勛蒯良,太中大夫蒯越,學識淵博,謀略深遠,昔助劉景升安定荊州有功于社稷。今特征召入朝,參贊機要,望卿等即刻赴任,不得延誤。欽此——”
旨意宣讀完畢,蒯良、蒯越叩首領旨,口中高呼“臣領旨謝恩”,臉上雖極力保持著鎮(zhèn)定,但眼底那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狂喜與激動,卻是如何也掩飾不住。兄弟二人對視一眼,皆看到對方眼中那“一步登天”的灼熱光芒。
“入朝了!我蒯家終于正式入主中樞了!”蒯越扶著兄長起身,聲音因激動而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,低語道,“兄長,長安朝廷非比往昔!陛下年少英斷,掃平北疆,威加海內(nèi),如今正是百廢待興,大展宏圖之時!綁定朝廷,遠比困守荊州輔佐劉景升,前景更為廣闊!”
蒯良捻須的手也微微發(fā)抖,連連點頭:“誠然!誠然!劉景升雖為宗親,然守成有余,進取不足,且年事漸高。如今朝廷大勢已成,天子更將重農(nóng)之利器(曲轅犁)交由我等推廣,早已是休戚與共。此刻入朝,正當其時!我蒯家地位,必能再上一層!”
回想起不久前還在州牧府中為劉表分析局勢,言語間不乏維護,此刻二人心中已無半分留戀。
權(quán)勢的天平已然徹底傾斜,家族的未來系于長安,而非襄陽。他們甚至等不及細細收拾行裝,當日便草擬了辭呈,命人送往州牧府,同時開始緊鑼密鼓地安排家眷、整理典籍,只待交接完畢,便立刻啟程北上,奔赴他們心目中真正的權(quán)力中心。
州牧府內(nèi),劉表接到蒯氏兄弟的辭呈,默然良久。
他看了一眼身旁志得意滿的蔡瑁,以及剛剛接到的、關于文聘、黃祖等人被正式冊封為朝廷將軍的簡報,心中五味雜陳。
蔡瑁如今是堂堂鎮(zhèn)南將軍,張允為揚武將軍,文聘為奮威將軍,黃祖為江夏鎮(zhèn)守使,皆乃朝廷正印官爵,名正言順的封疆大吏。就連遠在長沙的從子劉磐,也接到了要求其將軍權(quán)移交甘寧,專心民政的朝廷明旨和劉表手令。
“德珪,如今你等皆是朝廷重將,往后荊州軍事,更要倚仗你了?!眲⒈碚Z氣平淡,聽不出太多情緒。
蔡瑁拱手,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笑意:“明公放心,瑁既受皇恩,必當竭盡全力,護衛(wèi)荊襄!至于那甘興霸去長沙接收劉磐侄兒的兵馬……本就是朝廷旨意,劉磐侄兒轉(zhuǎn)為文職,亦是陛下恩典,于我等并無影響?!彼哉Z間,已將自身定位為朝廷將領,對劉表的稱呼雖仍帶敬稱,但那份隱隱的獨立感,已然滋生。
劉表微微頷首,不再多言。他心中明鏡一般,軍隊的掌控權(quán)本就不完全在他手中,蔡瑁、黃祖等人獨立性向來很高。至于賦稅,荊州看似富庶,但他實際掌控的南郡、江夏、長沙等郡,賦稅收入在支撐龐大軍隊開支后已是捉襟見肘,常常需要仰賴蔡、蒯等世家額外的錢糧支持。
如今朝廷將此納入正規(guī),由司農(nóng)統(tǒng)籌撥付,對他而言,未必全是壞事,至少減輕了籌措軍資的壓力。
蒯良、蒯越入朝,看似削弱了他的智囊團,但同樣的也受制于他二人,荊州看似劉表說了算,實際上大多數(shù)都要看蔡家、蒯家的臉色行事,況且這二人本就善于審時度勢,如今去了長安,他反倒少了幾分約束。
想到此處,劉表心中那點悵然若失也淡了許多。他看了一眼在一旁安然品茗,仿佛超然物外的龐德公,開口道:“德公重返荊襄,教化士林,實乃荊州學子之福。府學之事,還要多多倚仗德公。”
龐德公淡然一笑,拱手道:“劉幽州過譽了。老朽蒙陛下不棄,許我回鄉(xiāng)繼續(xù)育人本業(yè),自當盡力。宣揚圣賢之道,導人向善,亦是為朝廷儲備人才?!彼捳Z平和,卻將“陛下”與“朝廷”擺在前面,立場不言自明。
就在襄陽城內(nèi)因這一連串封賞與任命而暗流涌動、各自盤算之際,甘寧與龐統(tǒng)并未過多停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