麒麟殿大朝會的余波,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,漣漪迅速擴散至帝國的每一個角落。始平皇帝扶蘇那道前所未有、既厚且奇的“歲賜新規(guī)”與悠長年假,如同冬日里最暖的一股春風,瞬間吹化了咸陽城上空因選秀新制而殘留的最后一絲陰霾與寒意。
消息甫一傳出宮墻,整個帝國的心臟——咸陽城,便陷入了一種近乎沸騰的喜悅之中。這種喜悅,不同于選秀告示初貼時的民間狂歡,它更沉實,更熨帖,如同陳釀多年的美酒,散發(fā)著令人心安的醇香,浸潤著每一個階層的心田。
朱雀大街,“老灶”火鍋店。
正是午市最熱鬧的時分,大堂內(nèi)人聲鼎沸,熱氣蒸騰。辛辣鮮香的氣息霸道地彌漫在每一個角落,銅鍋中紅油翻滾,白湯“咕嘟”,各色食材在其中沉浮。蒙毅那標志性的大嗓門在角落里格外響亮。
“掌柜的!再來三盤上腦!兩盤毛肚!羊羔肉也切兩斤來!酒!最烈的燒刀子!滿上滿上!”
他卸去了朝服,只著一身利落的玄色勁裝,粗壯的手臂揮舞著,招呼著同桌幾位同樣卸了甲胄、面龐紅潤的武將。桌上已經(jīng)堆疊了不少空盤空碗,酒壇也空了兩個。蒙毅面前放著厚厚一疊嶄新的“火鍋券”,他正豪氣地從中抽出一張拍在桌上。
“看見沒?陛下親賜的!想吃啥點啥!管夠!”他端起粗瓷海碗,與同僚重重一碰,仰頭灌下,辛辣的液體入喉,激得他發(fā)出一聲滿足的喟嘆,“痛快!這才叫過年!比聽那煙花噼啪響實在多了!”
鄰桌幾位顯然是京中低級官吏的食客,看著蒙毅那揮斥方遒、以券換食的豪邁,眼中滿是羨慕。
“嘖嘖,蒙將軍這是真性情!陛下這消費券……當真是神來之筆??!”一個微胖的官員咂摸著嘴里的羊肉,低聲對同伴感慨。
“誰說不是呢!”同伴深有同感,小心翼翼地摸出自己那份明顯薄了許多的消費券,眼神發(fā)亮,“往年歲賜,領了綢緞金銀,還得琢磨著怎么換成家里缺的,或是夫人喜歡的。今年好了!直接交給內(nèi)子!你是沒看見,今早我把券遞給她,說是陛下恩準她自己去皇家商號挑喜歡的東西時,她那眼神……嘿,比當年成親時還亮!”
“是啊,陛下圣明??!”同桌另一人接口,語氣充滿了由衷的敬佩,“想想始平元年以前,咱們過的是什么日子?年關將近,正是各種考課、盤賬、述職逼得人喘不過氣的時候,休沐?能安穩(wěn)睡個囫圇覺都是奢望!加班加點那是常態(tài),誰敢提半個‘錢’字?可陛下登基,先是破了天荒地給了咱們加班費!那銅錢拿到手里,沉甸甸的,是陛下體恤咱們的辛苦!如今呢?不僅有了這想買啥就買啥的神券,還給了這么長的年假!臘月廿三就能回家,一直歇到正月十六!天爺!這可是整整二十多天?。》旁谝郧?,做夢都不敢想!”
“對對對!”微胖官員連連點頭,激動得唾沫星子橫飛,“陛下這新政,是實實在在地把咱們當人看,當自己人看!以前是朝廷拿鞭子抽著咱們干活,現(xiàn)在是咱們心甘情愿為陛下效死力!為啥?因為陛下讓咱們的日子有了奔頭,有了甜頭!咱們和大秦,是一根繩上的螞蚱,不,是綁在一輛戰(zhàn)車上的生死兄弟!陛下帶著咱們往前奔,咱們跟著陛下有肉吃!”
“正是此理!”同桌幾人紛紛應和,聲音不自覺地拔高,引得周圍食客側(cè)目。但他們毫不在意,臉上洋溢著自豪與滿足的光彩,“如今這大秦,誰敢說陛下半個不字?別說朝堂上,就是在這市井坊間,誰要敢編排陛下一句不好,你看街坊鄰居的唾沫星子能不能淹死他!”
“那是!陛下就是咱們的太陽!跟著太陽走,準沒錯!來,為了陛下圣明,為了大秦萬年,干了!”
咸陽西市,百工坊區(qū)。
叮叮當當?shù)那么蚵?、梭子穿梭的織布聲、陶輪轉(zhuǎn)動的嗡鳴聲交織在一起,構(gòu)成一曲充滿生機的市井樂章。空氣中彌漫著木料、皮革、染料、金屬和食物混合的獨特氣息。年節(jié)將至,這里卻比平日更加繁忙,匠人們臉上雖有疲憊,更多的卻是踏實與希望。
一處鐵匠鋪前,爐火熊熊。年過五旬的老鐵匠王錘子赤裸著古銅色的上身,肌肉虬結(jié),汗水順著脊溝流下。他正奮力錘打著一塊燒紅的鐵條,火星四濺。他的兩個兒子在一旁拉風箱、淬火,配合默契。
“爹,歇會兒吧!喝口水!”大兒子遞上粗陶水碗。
王錘子接過碗,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,抹了把汗,看著鋪子里堆滿的農(nóng)具訂單——新式的曲轅犁頭、輕便鋒利的鐮刀、堅固耐用的鋤頭,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:“歇啥?趁著年前多打幾件!開春了,各郡縣農(nóng)莊都等著用呢!這可是陛下督造的新農(nóng)具,能讓收成翻番的好東西!咱們可得把活兒做精細了,不能給陛下丟臉!”
他指著鋪子角落一個嶄新的銅皮箱子,那是他剛咬牙從皇家商號用攢了大半年的工錢買的,里面裝著幾匹上好的細棉布和幾盒精美的糕點?!翱匆姏]?今年年貨,咱也置辦點體面的!托陛下的福,咱這手藝活,也能讓一家老小吃穿不愁,還能有點余錢!這日子,以前敢想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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旁邊織錦坊的老板娘張氏,正指揮著幾個女工將剛織好的、帶有復雜纏枝牡丹紋樣的錦緞打包。聞言探出頭笑道:“王大哥說得對!咱們這百工坊,以前被那些貴人老爺瞧不起,說咱們是‘賤業(yè)’!可陛下登基后呢?設立了工學院,尊重手藝,還讓皇家商號下訂單高價收咱們的東西!我那兒子,就因為手巧,被工學院的師傅看中,學那‘格物’去了!說是以后能造比這織機更厲害的東西!我這心里啊,比喝了蜜還甜!”
一個挑著擔子賣新式蜂窩煤的小販路過,黝黑的臉上滿是笑意,也插話道:“是啊是?。∫郧岸鞜裉?,又貴煙又大,還總怕官府說咱亂砍樹。現(xiàn)在好了,陛下弄出了這蜂窩煤,便宜耐燒,煙還??!我這小買賣也做起來了!家里娃娃冬天也能暖和和地念書識字了!陛下真是活菩薩轉(zhuǎn)世!”
匠人、商販、小民,他們的喜悅樸素而直接,源自于看得見摸得著的溫飽和希望。新政的暖流,如同最細膩的春雨,悄然無聲地滋潤著帝國最底層的土壤,讓被戰(zhàn)亂和苛政壓抑了數(shù)百年的生命力,重新煥發(fā)出蓬勃的生機。誰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好日子,誰就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人。
未央宮側(cè)殿暖閣。窗外寒風依舊呼嘯,卷起細碎的雪沫撲打在窗欞上。殿內(nèi)卻暖意融融,炭火在精致的銅獸爐中靜靜燃燒。門下侍中馮去疾、中書令李斯、尚書令陳平、戶部尚書鄭國、兵部尚書蒙恬等幾位重臣并未完全沉浸在假期中,而是奉詔在此進行年前最后一場非正式的小議。氣氛輕松而務實。
鄭國正拿著一份戶部匯總的各地稅賦及商號營收簡表,精瘦的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:“諸位大人,你們看!始平二年,僅皇家商號各處分號的凈利,就已遠超去歲全國鹽鐵專營和專營權(quán)歲入之總和!這還不算各地工坊產(chǎn)出、農(nóng)莊增產(chǎn)帶來的間接稅賦!更難得的是,商路暢通,貨殖流通前所未有之繁盛,民間富庶之氣,老朽為官數(shù)十載,前所未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