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國皇家學院的“明學臺”上,扶蘇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百家爭鳴、欣欣向榮的景象,仿佛落入了更深的未來。腳下這片沸騰著智慧的土地,每一塊水泥磚石,每一縷墨香,都承載著他重塑大秦根基的宏愿。然而,一個巨大的瓶頸如同無形的鎖鏈,束縛著這艘承載著帝國未來的巨艦——知識傳播的速度!
“陛下,”禮部尚書叔孫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,在扶蘇身側(cè)響起,打斷了他的沉思。叔孫通手中捧著一卷厚厚的名冊,眉頭微蹙,“諸子百家所獻典籍,浩如煙海,尤以墨家、農(nóng)家、醫(yī)家圖譜手札為甚,非但文字繁復,更有大量精細圖樣。藏書樓雖已啟用,然謄抄之事,進展極其緩慢。禮部、吏部能調(diào)集的善書吏員盡數(shù)上陣,日夜趕工,人手仍顯捉襟見肘。照此速度,僅墨家所獻機關(guān)圖譜一項,便需數(shù)月方能謄抄完畢,更遑論其他百家典籍,以及陛下著令整理注釋之經(jīng)史子集。長此以往,典籍束之高閣,生員博士難以研習,恐負陛下興學育才之深意啊!”
扶蘇轉(zhuǎn)過身,眼神平靜無波,并未顯露絲毫焦躁。他早已預料到這一局面。在這個以刀筆竹簡為載體的時代,雖然他已經(jīng)著工部研發(fā)了紙筆,但知識的復制與傳播,其效率之低下,如同龜行蝸步,嚴重制約著思想的碰撞與技術(shù)的擴散。
“謄抄?”扶蘇的聲音在微風中顯得異常清晰,“此乃笨拙之法,杯水車薪,豈能承載帝國智慧之洪流?”
叔孫通一怔,有些茫然:“陛下之意是……?除卻謄抄,臣等實無他法……”
“方法,是人想出來的。”扶蘇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,目光投向?qū)W院內(nèi)那些熱火朝天的工坊區(qū)域,“朕有一法,或可解此燃眉之急,更可惠及天下萬民,使文字典籍,不再為少數(shù)人所專有!”
他不再多言,對侍立一旁的胥坤沉聲道:“胥坤,即刻傳朕口諭:命工部尚書程邈,率工部將作監(jiān)內(nèi)最頂尖的雕版、鑄印、制模工匠,火速至學院格物院!再傳墨家巨子禽滑厘,率墨門最精于機關(guān)、鑄銅、木石技藝之弟子,同至格物院!朕要在那里,給他們看一樣足以改變帝國文脈根基的東西!”
胥坤心頭劇震,雖不知陛下要做什么,但“改變帝國文脈根基”幾個字,已讓他感受到一種山雨欲來的力量。他不敢怠慢,立刻躬身:“老奴遵旨!”旋即轉(zhuǎn)身,腳步如風般消失在明學臺的石階之下。
格物院那高大軒敞、光線充足的大廳,此刻被一種無形的緊張與期待所籠罩。格物院,這個原本用于帝國最先進技藝成品展示的地方,此刻卻變成了巨大的實驗室。
工部的二十名老匠師,個個須發(fā)斑白,手上布滿老繭,眼神沉穩(wěn)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傲氣,他們是帝國最高工藝的代表。而墨家的三十名弟子,則大多年輕精悍,眼神銳利,充滿了探究的光芒和對新事物的渴望。墨家巨子禽滑厘站在隊伍最前,黝黑的臉龐上寫滿了激動與好奇。大廳中央,早已按扶蘇吩咐,清理出一片空地,擺放好了沙盤、木炭、黏土、銅錠、木料以及各種簡易工具。
扶蘇在蒙恬、蒙毅、叔孫通等人的簇擁下步入大廳。他沒有多余的寒暄,目光掃過下方數(shù)十張或滄?;蚰贻p的面孔,聲音沉穩(wěn)而有力:
“諸卿皆是我大秦巧匠之翹楚,墨門技藝之精英!今日召爾等前來,是為解決一個關(guān)乎帝國文脈興衰、智慧傳播快慢的千古難題!”他指向叔孫通手中那厚厚一疊等待謄抄的圖譜,“如此浩繁典籍,靠刀筆逐字謄抄,耗時費力,且易出錯漏。長此以往,新學難興,舊識難傳!朕要的,是一種能如同匠人造器般,批量‘印制’文字圖畫之法!一種能成百上千倍提升謄抄速度、降低成本、使書籍不再昂貴、知識不再壟斷的神器!”
“批量印制?”工部的老工匠們面面相覷,眼中充滿了茫然和難以置信。字,不都是一個一個刻、一個一個寫的嗎?還能像造陶罐一樣成批生產(chǎn)?墨家弟子們也陷入了沉思,禽滑厘眉頭緊鎖,苦苦思索著可能的機關(guān)原理。
扶蘇不再賣關(guān)子,他走到沙盤前,拿起一根木炭條,直接在細沙上勾勒起來。
“此法,朕稱之為——‘活字印刷術(shù)’!”
木炭在沙盤上劃過,留下清晰的線條:
“其核心,在于‘活’字!不再整版雕刻,而是將每個常用之字,單獨制成反體陽文的小字模!字模材質(zhì),可選用燒制之陶泥,可選用硬木雕刻,亦可熔銅澆鑄!字模大小需統(tǒng)一,高矮需一致!”
他隨手抓起一把旁邊備好的細沙,在沙盤上堆出一個小方塊,又在方塊上刻了一個反寫的“秦”字。
“看,此便是一枚泥活字模?!?/p>
接著,他用木炭在沙盤上畫出一個方方正正的鐵框:“此為字盤,或曰印版!排版之時,依文稿所需,將所需之活字,按順序排列于字盤之內(nèi),以松脂、蠟或特制黏合劑固定其位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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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沙盤上擺了幾個象征字模的小沙塊。
“字盤排好,如同整版。然后,刷墨于其上!”
扶蘇拿起一塊沾了墨汁的布團,在象征字盤的沙塊上輕輕一抹。
“最后,鋪上紙張,以滾輪或重物均勻施壓……”
他拿起一張準備好的白紙,輕輕覆蓋在沙盤上,用手掌壓了壓。
“揭起!看!”扶蘇將紙張拿起,展示給眾人。雖然沙盤上的“字?!敝皇巧硥K,墨跡也模糊不清,但那紙上已然印出了一個模糊但可辨的“秦”字輪廓!
大廳內(nèi),死一般的寂靜!
所有工匠、墨者,包括蒙恬、蒙毅、叔孫通等重臣,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,眼睛死死盯著扶蘇手中那張印有模糊墨跡的紙張!他們的思維,在扶蘇那簡單到近乎樸素的演示下,經(jīng)歷著一場天翻地覆的沖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