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頓了頓,語氣更加凝重:“此外,即刻起,廢除所有形式的殉葬制度!無論是牲畜、器物,更遑論人殉!此等陋習,慘無人道,與朕推行之仁政背道而馳,必須徹底禁絕!陪葬器物亦需大幅減少,僅以日常用品及有紀念意義之物為主,禁止以金銀珠寶、奢華禮器充斥地宮?!?/p>
“朕要看到的,是帝國將有限的財力、物力、人力,盡數(shù)用于強國富民之正道,用于開拓疆土,發(fā)展科教,改善民生!而非埋藏于地下,徒增負擔,毫無意義!”
扶蘇的聲音越來越高,帶著一種超越時代的清醒與決絕:“此事,無需再議。李斯,你將朕今日之言,形成詔令,明發(fā)天下,著為永制!后世子孫,若有違背此令者,死后不得葬于祖宗陵墓!”
寂靜!
死一般的寂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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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人都被皇帝這石破天驚的決定徹底震懵了!簡化陵制?廢除殉葬?這……這簡直是顛覆了自古以來的帝王葬儀傳統(tǒng)!比之前承認疏忽祭陵更加令人難以置信!
李斯張了張嘴,想勸諫說“帝王陵寢關(guān)乎國體威嚴”,馮去疾想提醒“恐遭后世非議”,陳平則思考著如何委婉地表達阻力太大……但他們看到扶蘇那異常堅定、甚至帶著一絲沉重與悲憫的眼神,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。
他們猛然想起,眼前的這位皇帝,剛剛經(jīng)歷了“天降祥瑞”,得到了“先帝認可”,其在民間的聲望如日中天,其推行新政的決心更是從未動搖。他此刻提出的,雖然驚世駭俗,但細想之下,竟與他一貫的“務(wù)實”、“仁政”理念一脈相承。
而且,他剛剛那番話,站在“利于國家民生”的角度,竟讓人無法反駁!
看著陷入呆滯、不知所措的群臣,扶蘇沒有再解釋。他的心情確實有些沉重,這些根深蒂固的傳統(tǒng)觀念,并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。他今日此舉,無異于向千年舊俗發(fā)起挑戰(zhàn),其阻力可想而知。
但他意已決。
他不再理會眾人,轉(zhuǎn)身,自顧自地登上了龍攆,沉聲下令:“回宮?!?/p>
鑾駕啟動,儀仗前行。留下的,是一群仍在風中凌亂、內(nèi)心掀起驚濤駭浪的大秦重臣。他們面面相覷,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比的震驚和茫然。今日發(fā)生的事情,實在太過超出他們的認知范圍。
回程的路上,氣氛明顯與來時不同。去時是莊嚴肅穆,歸時卻多了幾分壓抑和沉思。扶蘇坐在鑾駕內(nèi),閉目不語,無人敢打擾。
回到咸陽宮,扶蘇并未像往常一樣去往書房或后宮,而是徑直走向了處理政務(wù)的麒麟殿。他屏退了所有內(nèi)侍宮女,甚至連胥坤和項少龍都被要求守在殿外。
“沒有朕的吩咐,任何人不得進來?!狈鎏K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疲憊和不容置疑。
沉重的殿門緩緩關(guān)閉,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隔絕在外。偌大的麒麟殿內(nèi),只剩下扶蘇一人,以及無數(shù)記載著帝國律法、政務(wù)的文書。
夕陽的光輝透過窗欞,在光滑的金磚地面上拉出長長的影子,殿內(nèi)顯得有些空曠和寂寥。
扶蘇沒有坐在案前,而是緩緩踱步。他的腦海中,不斷浮現(xiàn)出驪山那宏偉而又沉重的陵墓景象。
“千古一帝……”他低聲喃喃,語氣復雜,“橫掃六合,統(tǒng)一寰宇,書同文,車同軌,功蓋三皇,德超五帝……最終,也不過是躺在那樣一座巨大的土山里,伴隨著無數(shù)冰冷的陪葬品和水銀江河……”
“即使陵墓修建得再如何固若金湯,如何極盡奢華,又能如何?能擋得住時間的侵蝕嗎?能擋得住后世盜墓賊的覬覦嗎?甚至……能擋得住王朝更迭、兵燹戰(zhàn)火嗎?”
一股前所未有的虛無感和緊迫感攫住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