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當(dāng)?shù)谝豢|熹微的晨光掙扎著穿透西域特有的渾濁天幕,勉強灑在昭武新城外那片一望無際、被特意平整出來的巨型校場上時,映入眼簾的景象足以讓任何目睹者心膽俱裂,永世難忘。
這里,已然化為一片黑色的鋼鐵海洋!
十五萬大秦北路軍的百戰(zhàn)精銳,如同自幽冥中涌出的死亡洪流,已然完成列陣。沒有喧囂,沒有騷動,甚至沒有過多的口令聲,只有一種近乎凝固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。這沉默本身,就是最可怕的宣言。
放眼望去,黑壓壓的方陣一個接一個,嚴(yán)整劃一,如同用巨尺量過,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。
陽光照射在無數(shù)擦拭得锃亮的盔甲和火槍管上,反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寒光,仿佛給這片黑色的海洋鍍上了一層死亡的金屬光澤。
一面面巨大的玄黑色戰(zhàn)旗,旗面上猙獰的玄鳥圖案和張牙舞爪的“秦”字、“項”字,在干燥而寒冷的晨風(fēng)中沉重地拂動,發(fā)出“嘩啦啦”的悶響,如同巨獸的低吼。
每一個方陣都如同一個獨立的殺戮堡壘。最前方是肩扛燧發(fā)火槍的火槍手,他們的手指輕輕搭在扳機護(hù)圈上,身體微微前傾,保持著隨時可以擊發(fā)的姿態(tài);方陣的兩翼和間隙,則是控制著躁動戰(zhàn)馬的輕騎兵,他們的馬刀并未出鞘,但那股蓄勢待發(fā)的沖擊力已然彌漫開來;而在方陣的后方,一門門被擦得黝黑發(fā)亮的飛雷神炮被架設(shè)起來,炮口森然指向前方,旁邊的彈藥箱敞開著,露出里面的炮彈。
步、騎、炮協(xié)同,冷熱兵器交織,構(gòu)成了一套完美而高效的殺戮體系。
整個校場鴉雀無聲,十五萬人如同泥塑木雕,只有戰(zhàn)旗拂動和偶爾因不耐而刨動蹄子的戰(zhàn)馬發(fā)出的細(xì)微聲響。一種凝練到極致的殺氣混合著清晨的寒意,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中,沉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。
這不是軍隊,這是一臺龐大、精密、冰冷、只為毀滅而生的戰(zhàn)爭機器,正處于啟動前最后的寂靜之中。
點將臺上,項羽身披特制的玄色山文重甲,甲葉在晨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,仿佛黑龍的鱗片。猩紅的絲綢披風(fēng)自肩甲垂下,如同一道燃燒的血瀑,又如同勝利的旗幟,在他身后獵獵作響。他高大魁梧的身軀如同亙古便屹立于此的魔神雕像,重瞳緩緩掃過臺下那十五個肅殺的萬人方陣,目光所及之處,每一位士兵都下意識地將胸膛挺得更高,眼神變得更加熾熱和堅定,那是一種混合了崇拜、信任和殺戮渴望的目光。
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,那空氣仿佛都帶著鋼鐵和火藥的味。
隨即,他猛然開口,聲音并未刻意嘶吼,卻如同蓄勢已久的雷霆,清晰地、沉重地轟然傳遍校場的每一個角落,砸進(jìn)每一名將士的耳中:
“大秦的將士們!”
僅僅六個字,如同六記重錘,狠狠地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臟上,所有士兵的目光瞬間如同被磁石吸引,死死地聚焦于高臺之上那道魔神般的身影。
“吾等!”項羽的聲音陡然拔高,如同龍吟九天,帶著無上的威嚴(yán)與自豪,“奉大秦始平皇帝陛下之天威,鎮(zhèn)守帝國西陲,拓萬里之疆土!陛下仁德,浩蕩如天,念上天有好生之德,不忍西域萬千生靈慘遭刀兵之禍,故特賜下曠世恩旨:許其諸部歸附,允其首領(lǐng)卸甲為民,入大秦為一富家閑人,保其子民安居樂業(yè),共享太平!此乃皇恩浩蕩,澤被蒼生,曠古未有之仁政!”
他的聲音充滿了某種被褻瀆的憤怒,語調(diào)開始變得激昂,如同風(fēng)暴前的雷鳴:
“然!西域蠻夷,性如豺狼,禽獸不如!不識天恩之高厚,不感圣德之廣博!龜茲、姑墨、溫宿等十五國,鼠輩宵??!非但不思悔改,叩謝天恩,反而以怨報德,頻頻襲擾我邊境哨所,意圖劫殺我大秦商旅,屠戮我邊民!視我天朝之寬容為怯懦,視陛下之仁德為可欺!其行可鄙!其心當(dāng)誅!”
校場中開始響起低沉而壓抑的喘息聲,如同無數(shù)猛獸在低聲咆哮,將士們的臉上肌肉繃緊,眼中開始燃起憤怒的火焰。緊握兵器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
項羽的聲音變得更加高亢,充滿了痛心疾首的悲憤,如同受傷的雄獅在發(fā)出震天的咆哮:
“我大秦將士!始終恪守陛下旨意,秉持仁恕之道,保持最大之克制!一忍再忍,一讓再讓!邊境線上,我哨所將士面對挑釁,打不還手!我巡邏騎兵遭遇冷箭,罵不還口!為何?非是我等懼戰(zhàn)!乃是不愿輕啟戰(zhàn)端,不忍多造殺孽!只盼能以德化怨,只盼其能幡然醒悟,迷途知返!”
他猛地一拳砸在面前堅硬的橡木將臺上,發(fā)出“砰”的一聲巨響,整個點將臺似乎都為之震顫:
“可這群冥頑不靈、自尋死路的蠻夷!這群喂不熟的白眼狼!他們做了什么?!他們非但不知收斂,反而變本加厲,猖狂至極!竟敢公然集結(jié)近三千精銳騎兵,偽裝成卑劣的馬賊,于魔鬼山口險要之處,設(shè)下無恥埋伏!伏擊我自愿內(nèi)附、受帝國保護(hù)的樓蘭、且末、小宛三國新秦民的車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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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聲音因“憤怒”而微微顫抖,演技逼真至極:“他們揮舞著屠刀,沖向那些手無寸鐵、滿懷希望奔向新生活的婦孺老人!他們搶劫帝國財物,焚毀車輛!更令人發(fā)指的是——他們殘忍殺害了我白虎軍區(qū)剛剛收編、立志洗心革面、報效帝國的西域籍袍澤整整一百三十七人!”
“一百三十七個兄弟??!”項羽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沙啞和無比的悲愴,他重重地捶打著自己的胸甲,發(fā)出鏗鏗之聲,“他們剛剛穿上我大秦的軍服,剛剛感受到帝國的溫暖,剛剛看到人生的曙光!他們或許曾經(jīng)迷茫,但此刻已決心用熱血和忠誠洗刷過去!可他們……卻倒在了這群背信棄義、豬狗不如的畜生刀下!他們的血,染紅了魔鬼山口的沙石!他們的冤魂,還在那片土地上哀嚎!”
他猛地停頓,重瞳掃過全場,將每一位將士眼中那熊熊燃燒的怒火盡收眼底。
“這血海深仇,能忍否?!”他炸雷般吼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