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掌柜看著烏氏倮瞬間變得煞白的臉,語氣稍稍放緩,卻依舊冷硬:“念在烏東主乃無心之失,周某今日之言,出我口,入你耳,權(quán)當(dāng)未曾發(fā)生。奉勸烏東主,趁早打消此念!此物之利雖巨,然性命更重!切莫因一時貪念,惹來潑天大禍,累及滿門!據(jù)我所知,帝國內(nèi)水泥專營之權(quán)盡在烏東主之手,此間獲利便可讓烏氏富可敵國,人,還是要知足的好!”
如同數(shù)九寒天一盆冰水兜頭澆下!烏氏倮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!他所有的雄心壯志、所有的財富藍(lán)圖,在這“國之重器”、“最高機(jī)密”、“動搖國本”、“陛下逆鱗”的冰冷詞匯面前,瞬間被碾得粉碎!
他這才真正意識到,自己覬覦的,是何等恐怖的禁臠!那絢爛的煙花背后,連接著帝國最核心、最不容染指的力量!
“多……多謝周掌柜提點(diǎn)!”烏氏倮聲音干澀,后背已被冷汗浸透,他慌忙起身,對著周掌柜深深一揖,“是在下……鼠目寸光,妄動非分之想!今日之言,烏某銘記于心,絕不敢再提!告辭!告辭!”
他幾乎是踉蹌著退出了靜室,腳步虛浮,管家連忙上前攙扶。
馬車駛離皇家商號那氣派的門樓,剛拐過一條相對僻靜的街角。
“吁——!”
車夫猛地勒住韁繩!健馬發(fā)出一聲嘶鳴,馬車驟然停??!
烏氏倮驚魂未定,差點(diǎn)從座位上摔下來。他惱怒地掀開車簾:“怎么回事?!”
話未說完,便僵在了嘴邊。
只見馬車前方,四名身著玄黑色勁裝、面無表情的男子,如同鬼魅般攔在路中央。他們沒有任何動作,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,但那冰冷、漠然、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,卻讓整條街的空氣都瞬間凝固!為首一人腰間,懸掛著一塊非金非鐵、造型古樸的墨色令牌。
黑冰臺!
烏氏倮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(jié)!大腦一片空白!周掌柜的警告言猶在耳,黑冰臺的人就堵在了面前!難道……難道自己剛才的試探,已經(jīng)……
就在烏氏倮魂飛魄散,幾乎要癱軟在車廂里時,為首那名黑冰臺密探卻上前一步,對著馬車微微拱手,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入車內(nèi):
“烏東主,受驚了?!?/p>
語氣竟出乎意料的……平和?
烏氏倮以為自己聽錯了,驚恐地看向?qū)Ψ健?/p>
那密探繼續(xù)道:“皇家商號周掌柜所言,句句屬實(shí)。煙花火藥,國之重器,干系社稷安危,絕不容民間染指。此乃陛下鐵律,非是商號刻意刁難。”他頓了頓,目光似乎穿透了車簾,落在烏氏倮驚惶的臉上,“烏東主商海沉浮,銳意進(jìn)取,然此路不通。望烏東主謹(jǐn)記周掌柜之言,莫再心存妄念,更勿再尋門路打探。銀錢雖好,不及身家性命安穩(wěn)。若因小利而忘大義,招致禍端,悔之晚矣?!?/p>
這并非冰冷的警告,更像是一種……帶著勸誡意味的提醒?
烏氏倮愣住了,巨大的恐懼之后,是難以置信的茫然和……一絲劫后余生的虛脫。他連忙隔著車簾,聲音發(fā)顫地回道:“是……是!在下明白!謝……謝大人提點(diǎn)!烏某……烏某絕不敢再生非分之想!”
“如此甚好?!泵芴轿⑽㈩h首,“烏東主乃帝國商賈翹楚,陛下亦知你于邊貿(mào)、馬政之功。安心經(jīng)營本業(yè),為帝國貨殖流通效力,自有前程。至于煙花……”他語氣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變化,“陛下雄才偉略,或于將來另設(shè)專營民用花炮之坊,屆時自有章法。然此時,非其時也。望好自為之。告辭?!?/p>
說罷,不再多言,與其他三人如同出現(xiàn)時一般突兀,迅速轉(zhuǎn)身,消失在清晨薄霧彌漫的街巷之中,仿佛從未出現(xiàn)過。
馬車內(nèi),死一般的寂靜。
烏氏倮癱坐在柔軟的坐墊上,渾身汗出如漿,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。管家更是嚇得面無人色,抖如篩糠。
過了許久,烏氏倮才長長地、顫抖著吐出一口濁氣,仿佛要把胸腔里的恐懼都吐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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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黑冰臺……黑冰臺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眼中充滿了后怕與更深的敬畏。陛下耳目之靈通,黑冰臺行動之迅捷,簡直如同鬼神!自己前腳剛離開商號,后腳就被堵在了路上!這咸陽宮里的那位年輕帝王,對帝國的掌控,究竟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?
然而,那密探最后的話語,卻又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。陛下知道他?知道他烏氏倮的功勞?甚至……暗示將來或有民用花炮的可能?
巨大的恐懼與一絲渺茫的希望交織在心頭,讓烏氏倮五味雜陳。他疲憊地閉上眼,靠在車廂壁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