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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大秦欣榮，龍騰九野（一）（第1頁）

幾日后，五更的梆子聲穿透咸陽宮厚重的宮墻，顯得遙遠(yuǎn)而空寂。扶蘇并未安寢，他獨立于章臺宮高闊的露臺之上，憑欄遠(yuǎn)眺。東方天際，混沌的夜色正被一種沉甸甸的鐵灰色緩慢侵蝕、取代，如同巨大的磨盤碾過墨池。盛夏溽熱的氣息沉甸甸地壓著，連宮苑深處參天古木的枝葉都紋絲不動，唯有他玄色深衣的廣袖，被黎明前最后一絲微弱的氣流輕輕拂動。

腳步聲自身后響起，沉穩(wěn)有力，踏碎了殿宇的沉寂。韓談趨步上前，躬身低語：“陛下，蒙毅將軍、王賁將軍已至宮門復(fù)命?！?/p>

“宣?！狈鎏K的聲音平靜無波，目光依舊鎖在那片正在蘇醒的天地交界處。

沉重的殿門被緩緩?fù)崎_，兩道身影逆著門外漸次亮起的曙光大步走入。蒙毅與王賁，兩位帝國最鋒利的劍，此刻帶著一身尚未散盡的硝煙與血腥氣息。他們的甲胄上沾染著難以洗凈的塵土與暗褐色的斑駁，蒙毅眼角那道在遼東留下的傷疤，在殿內(nèi)搖曳的燈火下愈發(fā)清晰深刻，如同鐫刻的勛章。兩人行至丹墀之下，甲葉碰撞，發(fā)出金鐵交鳴的鏗鏘之聲，齊齊單膝跪地。

“臣蒙毅（王賁），叩見陛下！關(guān)中各郡，豪強逆亂已平！”

扶蘇終于轉(zhuǎn)過身。年輕的帝王臉上并無太多喜色，只有一種洞悉一切后的深沉凝重。他緩步走下丹墀，停在兩人身前，目光如實質(zhì)般掃過他們風(fēng)塵仆仆的肩背。

“說?！?/p>

蒙毅抬起頭，聲音沉郁如磐石滾動：“杜、郿、白、鄭……凡有異動、負(fù)隅頑抗之豪族，共計十七家，塢堡已破，首惡盡誅！其黨羽骨干，依陛下嚴(yán)令，凡遇抵抗，就地格殺！另擒獲附逆者、通敵者三百余眾，已押解入京，聽候廷尉府發(fā)落?！?/p>

王賁緊接著開口，字句鏗鏘如他手中的戰(zhàn)戈：“此役，共繳獲黃金三萬鎰，錢帛無算，糧秣堆積如山，足可抵關(guān)中三郡7年之賦！收繳田契、地冊無數(shù)，良田沃土盡歸國有，已由隨軍書吏就地封存造冊，移交各郡縣府庫?！彼D了一頓，聲音里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激越，“陛下，新政之基，已為陛下奪回！”

扶蘇的視線掠過他們，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宮墻，看到了關(guān)中大地上正在發(fā)生的一切。他緩緩頷首，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：“做得好。那些土地，即刻按新政均分于無地、少地的黔首。告訴各郡縣守令，務(wù)必親眼看著地契交到百姓手中，登記造冊，加蓋官印。若有絲毫克扣拖延，或暗中侵吞者……”他停頓了一下，目光驟然銳利如鷹隼，“蒙卿、王卿的劍，尚未歸鞘?！?/p>

“臣等遵旨！”蒙毅與王賁齊聲應(yīng)諾，聲震殿梁。蒙毅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帛書，雙手奉上：“陛下，此乃臣等所獲逆賊通敵、串聯(lián)之密信，以及部分豪強歷年隱匿田產(chǎn)、逃避賦役之鐵證。其中牽涉咸陽及關(guān)東諸郡官員，為數(shù)不少?！?/p>

韓談趨前接過帛書。扶蘇的目光在那卷沉重的證據(jù)上停留片刻，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：“樹大根深，盤根錯節(jié)。然朕手中之斧鉞，專為斬斷此等腐根蔓藤而鑄！此物，交廷尉府會同御史臺，嚴(yán)查深究，無論牽涉何人，一查到底！”

“諾！”韓談躬身應(yīng)道。

“二位將軍辛苦，且下去沐浴更衣，休整一番。”扶蘇的語氣緩和下來，“一會朝會上，朕要親耳聽二位詳述此戰(zhàn)之功！”

蒙毅與王賁再次行禮，起身退出大殿。沉重的腳步聲遠(yuǎn)去，殿內(nèi)又恢復(fù)了空曠的寂靜。扶蘇走回御案后，拿起蒙毅呈上的那份證據(jù)名單，目光在幾個被朱砂重重圈出的名字上久久停留，指節(jié)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良久，他才將那卷帛書輕輕放下，聲音冷冽如冰泉：“傳旨，宣李斯、馮去疾，及三公九卿，即刻入宮議事！還有，召廷尉姚賈！”

章臺宮正殿，九重丹墀之上，玄衣纁裳的扶蘇端坐如岳。朝臣分列兩班，氣氛肅殺凝重，落針可聞?？諝夥路鹉塘?，連冰鑒中散出的絲絲寒氣都帶著刀鋒般的銳利。蒙毅與王賁已然換過朝服，立于武將班首，兩人身上那股百戰(zhàn)余生的煞氣并未因華服而稍減，反而更添威勢。

扶蘇的目光緩緩掃過殿中群臣，最終落在文官班列最前方的李斯身上。老太傅低眉垂首，深紫色的朝服襯得他臉色愈發(fā)蒼白，腰間的羊脂玉帶扣在殿內(nèi)通明的燈火下流轉(zhuǎn)著溫潤卻冰冷的光澤。他身旁的御史大夫馮去疾，則身姿挺拔，雙手捧著厚厚的考績簿冊，目不斜視，沉穩(wěn)如山。

“諸卿，”扶蘇的聲音打破了沉寂，清晰地回蕩在巨大的殿宇中，“蒙、王二位將軍不負(fù)朕望，關(guān)中各郡逆亂已平。豪強授首，其田產(chǎn)、資財盡數(shù)充公。此乃推行新政之第一步，亦是最為關(guān)鍵之一步！為我大秦新政推行打下了堅實基礎(chǔ)！”

他的聲音陡然拔高，帶著穿透金石的力量：“朕今日召爾等前來，便是要以此為契機，徹底梳理我大秦吏治！關(guān)中各郡，因逆案牽連、畏罪自戕、或庸碌無能者，其缺額，當(dāng)以賢能、忠直、銳意新政者補之！李斯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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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斯身軀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顫，隨即出班，深深躬下身去：“老臣在?！?/p>

“太傅先前所擬，關(guān)中各郡官員補缺名單，共一百二十員，呈上來。”扶蘇的語氣平淡，聽不出喜怒。

韓談走下丹墀，從李斯手中接過那份沉甸甸的名單竹簡。

他隨手拿起李斯呈上的那份補缺名單竹簡。

“吏部聽旨！即日起，依李斯、馮去疾所擬補缺名單，擢升馮劫為咸陽郡守，調(diào)李由為隴西郡尉！其余關(guān)中各郡縣所出缺額，由名單所列官員，三日內(nèi)赴任！不得有誤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