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月望日,咸陽宮。
天光破曉,晨曦如金紗般鋪滿咸陽宮巍峨的殿宇飛檐。然而,這深宮禁苑的肅穆,卻在這一日被一股來自宮墻外的、灼熱而喧囂的暗流所沖擊。章臺宮東側,平日用于朝臣議事的寬闊偏殿,朱漆大門已然洞開。門前,兩隊身披玄甲、手持長戟的禁軍肅立如林,目光銳利如鷹隼,審視著每一個被內侍引領而來的身影。
這些身影,綾羅綢緞,珠玉加身,氣度或沉穩(wěn)如山,或精明外露,卻無一例外地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緊張與激動。他們是帝國最頂尖的豪商巨賈,懷揣著戶部“商務司”核發(fā)的、刻有玄鳥暗紋的競標木牌,踏上了這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核心的玉階。
“天…天老爺…這…這真的是皇宮?我竟然真的來皇宮了!娘,孩兒好起來了!孩兒光宗耀祖了!”一個來自潁川郡的布帛巨賈,腳踩在光潔如鏡、溫潤微涼的墨玉地磚上,望著頭頂高聳的藻井彩繪和蟠龍金柱,聲音都有些發(fā)顫。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那塊沉甸甸、刻著“甲字柒拾叁”的競標木牌,仿佛握著一塊通天的令牌。這牌子,得用檀木盒子裝好,回去得供在祖宗祠堂!這是他們這些商賈賤籍,第一次光明正大、昂首挺胸地踏足帝國的心臟!僅此一點,就足以光耀門楣,成為后世子孫口中傳頌的傳奇!
“噤聲!”引路的內侍回頭,目光冷淡地掃了他一眼。那巨賈立刻噤若寒蟬,腰彎得更低,但眼中的激動卻愈發(fā)熾熱。他偷偷環(huán)顧四周,只見同行的其他商賈,無論平日里如何呼風喚雨,此刻在這巍峨宮闕的威壓下,無不屏息凝神,步履小心,臉上混雜著敬畏、興奮與志在必得的復雜神情。手中那塊競標木牌,被他們緊緊攥著,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,又像是打開金山銀庫的鑰匙。
偏殿之內,早已布置一新。巨大的“帝國商務司專營拍賣”橫幅高懸主位之后,下方設一主拍臺。而殿內兩側,則整齊排列著數十張鋪著錦緞的案幾和蒲團。最令人震撼的是,主拍臺兩側及殿內四角,竟赫然端坐著帝國權力金字塔尖的人物!
中書令李斯,端坐左側首位,老成持重的臉上古井無波,目光深邃,看不出喜怒,唯有偶爾掃過下方商賈時,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。門下侍中馮去疾坐于李斯身側,神色相對平和,眼神銳利地審視著流程文書,如同把守最后一道關卡的閘門。尚書令陳平則與戶部尚書鄭國并肩坐在右側,兩人目光灼灼,如同看著即將豐收的稻田,充滿期待與計算。更令人心悸的是,刑部尚書馮劫那剛硬如鐵石的面孔,以及黑冰臺指揮使蒙毅那如同深淵般幽邃、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,如同兩座無形的冰山,鎮(zhèn)在殿內,帶來無聲而強大的威壓!工部程邈、兵部蒙恬、吏部杜赫…六部尚書竟齊聚于此!
“嘶……”剛踏入殿內的淮揚糧商呂梁,倒抽一口涼氣,腿肚子都有些發(fā)軟。這陣仗…太大了!三省長官齊至!六部尚書全在!外加一個掌管生殺大權的黑冰臺頭子!這哪里是拍賣會?這分明是帝國最高級別的朝議!而他們這些商賈,竟成了這場朝議的“主角”之一?巨大的榮耀感與無形的壓力,瞬間攫住了每一個人的心臟。他們小心翼翼地找到自己號碼對應的位置,屏息坐下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殿內落針可聞,只有燭火燃燒的細微噼啪聲和眾人壓抑的呼吸聲。
“鐺——!”
一聲清越的銅磬聲響徹大殿,宣告著拍賣正式開始!
戶部尚書鄭國深吸一口氣,強壓下內心的激動,走到主拍臺前。他的聲音因刻意控制而顯得有些緊繃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:
“奉陛下旨意,帝國商務司東部大區(qū)、中部大區(qū)專營權拍賣,正式開始!首拍:東部大區(qū),紙、鉛筆、新式曲轅犁、龍骨翻車四品類,三年捆綁專營授權!底價——金二十萬斤!每次加價,不得少于金五千斤!”
“二十萬斤金!”盡管早有心理準備,這數字還是讓殿內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。這相當于帝國二十個郡一年的賦稅總和!
短暫的死寂后,一個沉穩(wěn)的聲音打破了沉默:“二十一萬金!”來自臨淄姜氏。
“二十二萬金!”瑯琊田氏緊隨其后。
“二十三萬五千金!”淮揚呂梁咬著牙,試圖攪局。
價格如同脫韁的野馬,在鄭國沉穩(wěn)有力的唱標聲中節(jié)節(jié)攀升!每一次報價,都伴隨著其他競拍者或倒吸涼氣、或咬牙攥拳、或頹然放棄的反應。陳平設計的捆綁策略發(fā)揮了奇效,志在壟斷的巨鱷與試圖分一杯羹的商人相互抬價,氣氛迅速白熱化。
當價格突破四十萬金大關時,殿內只剩下寥寥數人還在角逐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后排那位一直閉目養(yǎng)神、如同磐石般的北地巨賈身上——烏氏倮!
“四十五萬金!”來自三川衛(wèi)氏的報價帶著最后的瘋狂。
鄭國的目光投向烏氏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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烏氏倮終于睜開眼,那雙如同鷹隼般的眸子掃過全場,帶著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。他沒有舉牌,而是直接站起身,聲音洪亮如鐘,震得殿宇嗡嗡作響:
“五十萬金!”